“你见过他吗,来茵?”
“没有。”她回答,同时悄悄打量窗户。维维奇庄园的花包探出了围墙,它们像深绿色的巨钟,随时会落到行人头上。走在这些花儿的下方,没人能不紧张,可不是我的原因。
然而最令她紧张的源头并不是花朵。庄园的门房,或者说,装作门房的矩梯看守者——安茹夫人告诉她们,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骑士——正在休息室里等待。街上正下雨,带来隐约的霜月的寒意,房间里却点起壁炉,火光倒映在雾蒙蒙的玻璃上。门后传来说话声,她们很快会加入其中。
来的路上,安茹夫人已经警告过她们。“布约罗是个猥琐小人,但却有贵族血统,自己也是骑士。若你们讨不得那孩子喜欢,我只好把你们留给他。再怎么说,骑士作为结婚对象,好过马夫和佣兵,配得上你们的身份。”
“表现得大方开朗一些,姑娘们,谁也不许板着脸。”她的折扇发出烦躁不安的声音。“最好给我都弄清情况!行不行?祈祷他会留下你们。”
来茵照她所说,尽可能作出文静温和的姿态,还把书签从福音里扯出一长段。芙拉从不祈祷,因此没带书来,安茹夫人对此不太高兴,却无法返回,只得叫来茵为她整理袖子和衣领上的褶皱。
“在他手下很清闲。”安茹夫人的声音放低,“犯些错误也不要紧。他很年轻,没什么怪癖,人也好说话。说实在的,要不是没有高贵血统,他会是你们理想的结婚对象。我敢说他会的。”
芙拉一定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能开口。读书会的女孩都出身高贵,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来茵没考虑过结婚的事,如今思考也不迟。她更在乎安茹夫人的介绍人能否传授她技艺。
敲门时,迎面而来的暖流让她有点措手不及。也许我的妆会花掉,在脸上流淌。来茵感到芙拉握住自己的手。原来她也在害怕。
“没事的。”来茵告诉她,“只不过是陌生人。”血统让我们比平民女孩更具勇气。
芙拉抬起头,目光迅速扫过房间,来茵只谨慎地看雨水的倒影。两个男人坐在火炉旁,其中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是布约罗爵士,她们都见过。上次他到米尔丹妮读书会挑走了一个私生女,把她当成女仆来对待。
可怜的人。她还为她祈祷过,但后来逐渐澹忘了这回事,直到今天安茹夫人带她来这里,一些细节便逐渐复苏。来茵再没见过那女孩,也许她死了,或者乞讨为生,又或者被转手售卖。没人来告知她们私生女的下落……而我本来也不关心。
没有必要。来茵心想。她的母亲是安茹夫人的同宗姐妹,父亲则是伯爵之子,她自觉血统高贵,身份非凡,与那私生女天差地别。我无需为此担忧,即便布约罗爵士当面,他也不会让我去做侍女……但她仍对其心怀抗拒。
另一人则与众不同。
维维奇庄园很大,装横奢华富丽,细节精巧入微,是拜恩占地最大的贵族庭院之一,拥有上百年历史。安茹夫人说这是先民帝国时的建筑,其尺寸之严谨,堪比布列斯人的首都“黎明之城”玛朗代诺,如今是一位大商人的宅邸。人们只要踏入其中,便能受到财富和地位差距的双重洗礼,从而深刻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然而,此人站在壁炉前,存在感竟远胜过一切环境的表现。他身量不高不矮,体型不胖不瘦,却有力量感。他的长相既不凶恶,也不秀美,眼睛头发全是褐色,与故事中少女渴望梦见的夺目角色截然不同,但完全不令任何人失望。他穿着单薄的外套,灰长裤,厚底靴,没有特色可言,但似乎都用料非凡。
他的神情镇定自若,仿佛走进来的不是两个精心打扮的陌生异性,而是寻常来客。当他礼貌地对她们微笑,这可不得了——他变得亲切,亲切而诚恳。
“布约罗爵士,有人找你。”安茹夫人宣称。当爵士离开后,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舒适了。
他有种说不出的气质,沉静,虔诚,总之完全超凡脱俗。女神在上,来茵心想,若我与他结婚,我们的孩子将会像歌剧明星一样漂亮。
无论如何,此人都大大出乎了来茵的预料。她以为会遇到另一个布约罗爵士,结果对方似乎只比她大上几年。
她听见芙拉发出轻微的吸气声。“我一点也不怕他。”她的小姐妹说,“他像我哥哥。”
来茵也有兄弟,然而他们都死在猎人手里。家族保护了无名者,因为出于某种奇怪的神秘现象——或许是血脉,她的家族中出现无名者的概率极大。母亲说这是诅咒,便将来茵和同龄人一道送去给安茹夫人的米尔丹妮读书会。猎魔运动前,安茹夫人在凡人城市享有盛名,为她的地位和财富,读书会也成了贵族小姐相亲交际的上流宴会。
来茵在这里认识了芙拉,常听对方说起自己的五个兄弟,并以“我的两个小弟”做话题结尾。
“又要插队,夫人?”年轻人用玩笑的语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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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茹夫人无疑与他相熟,大方地介绍了来茵和芙拉,并告知她们对方的名字。尤利尔。没什么特别的名字,且有名无姓。依据母亲给出的条件,此人并不适合结婚,来茵感到十分沮丧。
芙拉则不同。“他会是我们的上司。”她悄悄对来茵说,“我没工作过,有点儿害怕上司,但我觉得他很好。”
“安茹夫人说的是学徒啦。”
“你不懂,来茵。”芙拉的神情不大自然,“当神秘学徒是件可怕的事,最好永远别尝试。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的神秘学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