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同走过不少府县,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县城能热闹成如此样子。
叫卖声连绵不绝,人来人往,更有不少商贩推着小车、牵着驴,搭载货物东西而去。
“这位掌柜是哪里人?”
詹同拦住一位掌柜问。
掌柜见詹同年纪大,又颇有气质,不敢怠慢:“回老人家,我是徽州府休宁人,来句容进购一批棉布,准备前往松江府贩卖。”
詹同有些不解,皱眉道:“你可真会开玩笑,世人谁不知道松江府棉布又多有好,年年向外运,哪里还有人往那里卖棉布的。”
掌柜哈哈笑着,拍了拍肚腩:“咱是小本买卖,走不太远。老人家有所不知,这句容的棉布品相好,结实耐用,价给得又低,拿到松江府转手都能赚上一笔。”
詹徽疑惑地插了一句:“去松江府都有得赚,那为何不去金陵,何必舍近求远?”
掌柜笑得颇是无奈:“金陵铺子贵,咱以前做买卖折了本钱,可租不了铺子,先回回本,待日后有了积蓄,再往金陵也不迟。”
詹同谢过掌柜,走入人群中,对詹徽说:“句容有四大院,你应该知道吧?”
詹徽点头:“父亲,倒有些耳闻,句容四大院说的是纺织大院、裁缝大院、匠作大院与学院。这进购棉布的商家,想来是从纺织大院购置的货物。只是令人奇怪,这里的棉布价格怎么可能会比松江府还低,简直是匪夷所思。”
詹同眯着眼,笑呵呵缓缓走着,到一个卖斗笠的小贩前问:“你这斗笠怎么卖?”
“两文钱。”
“倒算不得贵,给我来一顶。你在这句容做买卖,可上税啊?”
“这位老人家,咱一个月赚不到几个钱,不过是糊口,还用不着上税,倒是前面的新式火炉铺子,生意做得大呢,据说每个月光是税就有十几贯钱……”
“哦,没衙役为难你们?”
“县太爷说了,大明人不为难大明人,别说衙役不会为难咱们,就是连地方大户也不敢。”
“大明人不为难大明人?”
詹同听闻一愣,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但不得不承认,这话通俗易懂,且能引人共鸣,深入人心。
詹徽将斗笠给父亲戴上,颇是感慨:“这顾正臣在教化地方上,着实是用心了。”
詹同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前,看到一处院前排着一辆辆板车,还有伙计正在忙碌着搬运新式火炉,铁皮与暖气片,抬头看了看,那里正是匠作大院。
“这炎炎夏日,怎么还有购置新式火炉的?”
詹徽错愕不已。
詹同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如儿子所言,这天气热得很,没有人家会在夏日点火炉,谁也不喜欢燥热的天。
可偏偏,购置火炉的商户很多,都排了长队。
詹同走了过去,对一个百无聊赖的伙计问:“你们这是打算购置火炉?”
伙计伸手拿起肩上的汗巾擦了擦脸:“是啊,新式火炉好用得很,去年金陵多少人家都购置,结果是供不应求,今年说什么也要在这买卖上赚一笔。”
詹同坐在了台阶上,有些疲惫地问:“可这是夏日,没听说过夏日有买火炉的,现在来买,岂不是积压在手,占了库房,反而不美?”
伙计爽朗地说:“老人家,夏日没人用火炉,可不意味着没人买啊。虽说我们掌柜确实打算冬日卖货,可挡不住句容匠作大院清理库存啊……”
“清理库存?”
詹同看向匠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