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错。”
“错的是谁?”
“错的是你栾公义。”
“是你自欺欺人!”
“是你忘恩负义!”
每一道指责最后都指向了他自己。
相较之下,连顾池都显得不那么讨人厌。
【栾公义,你难道全然不知吗?】
一道平地惊雷在他耳畔炸开,浑身如电流过体,手脚麻木,意识却前所未有清醒。
他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秋丞。
眼前景色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周遭景色在放大,而他在缩小。一股巨力将蜷缩在角落的虫子撞了出去,他看到疾驰的马车在他腿上碾过,钻心刺骨的疼凌迟他四肢百骸。
画面一闪,是一张苍老的脸。
【老夫医馆不养闲人,你可以在此住下,但要干活,待腿伤好了,尽快离开。】
又过数日。
苍老声音带着怜悯:【你这乞儿,离了老夫医馆,怕也是无处可去,近日又用了这般多好药……老夫呢,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只是想给你指一个好去处,你去不去?】
他踏入了栾府,多了个阿姊。
阿姊给他带来记在他名下的外甥栾程。
黢黑瘦小的身躯日渐高大厚实,从孩童到少年,从少年到褪去稚色的青年,再从意气风发的青年跌落泥淖,他看到一壶滚烫沸水浇下来,无情将血淋淋的皮肉浇得发白。
他忘了自己在地狱待了多久。
地狱中的恶鬼低笑:【公义?】
恶鬼身边的李鹤附和:【好字!】
恶鬼用玩味口吻道:【确实是个好字。】
秋丞当说客让恶鬼松了口:【文彦兄开口,我自然要给这个面子的,横竖他也吃了教训了,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只是有一点,文彦兄应该知道吾等这种人家,有多忌讳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污点,更不许污点爬到头上来!】
秋丞打包票:【这是自然。】
栾信得以脱身:【女君,回栾府吧。】
那不是他的阿姊,更不是他的家。
秋丞看他意志消沉,时常登门探望,更是主动提议给了他容身之处:【秋某虽无经世之才,劳碌数载也攒下些清名。公义要是不嫌弃,不妨过来,这正缺个幕僚策士。】
栾信摇头,生怕对方误解,解释自己想出去游历散心的想法,或许见得多了能让心境开阔,从此番打击中彻底走出来。他隐约有种预感,若能突破迷障,必有一番收获。
秋丞闻听此言,笑着拱手祝福道:【如此,便祝栾君文运长远,期待下次相逢。】
栾信怔怔道:【好,一言为定。】
秋丞给了他活路。
若非秋丞,这条命合该葬送在那一年。
又是一声惊雷将栾信混沌思绪拉了回来。
【栾公义,你全然知晓却故作不知!】久违的,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秋丞就站他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似责备又似无奈,【栾君何不饮剑自刎以证忠义!】
栾信垂首不语。
【时至今日,你还能毫无芥蒂效忠贼人?】
栾信:【她不是贼人。】
【抑或,你能心安理得全身而退?】
【不能。】
【还是能为我雪恨让她死于弑主之下?】
栾信声音颤抖:【……不能。】
【那你无路可退!】
最后一个字落下,幻象瞬间散去,在他跟前化成一把佩剑。这把佩剑却不是栾信时常悬挂剑带的那把,是一把造型朴拙的雪亮长剑,剑身极其轻薄雪亮,能映出他的脸。
是主上的剑。
栾信混沌思绪悄然浮现这一念头。
他手指颤抖握住剑柄,将这把剑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