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是同郝姨一道出门的。
如今公馆上下少了一个小巧,每每剩她一人独守空庭难免孤单冷清,所以自然要时常上街走走,但凡可以见见人行、听听人语、撞撞人气,总归都是好的。
一见萧子窈同行,郝姨的嘴便闲不下来了,索性她有分寸,只讲趣事不问东西,便是树上掉下一只死蝉也能摆一摆龙门阵,实在好不热闹。
“夫人,您住凤凰栖路当是不知道的,现在城里进了好多北边儿来的难民,那些人惨得连树上的蝉都要拿竹竿粘下来吃!现在城中许多街道都被他们吃得连蝉鸣也听不到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萧子窈听罢,于是黯然叹道:“北方战乱,这天下本就没有好兆头了,有没有蝉都是一样的。”
谁知,她本无心一语,郝姨却一瞬讳莫如深的反口起来。
“夫人,您是城里长大的,没听过农村的说法自然不奇怪。”
却见郝姨惴惴不安的一觑四下,似恐隔墙有耳或有妖,总之十分忌讳,“是这样的,夫人,我们那边都说,如果夏季无蝉鸣,便是地底下的僵尸饿了,所以吃光了土里的蝉,还要去抓女人和小孩填肚子!”
萧子窈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只待郝姨话毕,当下便凝眉道:“郝姨,这世上没有僵尸,洋人已经证明了鬼火只是磷火,你且放宽心。”
然,许是不曾开蒙开智之缘故,郝姨到底还是愚昧,便就煞有介事的说道:“夫人,您千万别不相信,最近城里莫名其妙的丢了许多女人孩子,您随便拉个路人打听打听都是可以的!”
萧子窈不由得心下一悸。
“出了这么大的事,警署竟然还不贴通知?”
郝姨有些唏嘘:“夫人,我们这些老百姓不比您这样的人身份贵重,丢几个也不碍事的,有谁会在乎呢……”
“不行,此事不能就这样放过去。”
萧子窈倏尔沉声道,“人口是民生大计,谁的命不是命?你待我同沈要说说,若警署还不管,我便要军队来管!”
她二人只在路前分道扬镳。
郝姨家中还有活计忙于打点,萧子窈便不多留她,于是自顾自的转上了街去。
只不过,经由方才那番危言耸听,她倒也当真留些了心思在行人之间。
却见人潮川流,其间却混杂许多面黄肌瘦之人,或背行囊或扛包袱,是一眼到底的难民模样。
此乃民之哀也,国之危矣。
这般想着,她便拐进一间杂货铺子,想买些缝补用的针线。
原是前些日子沈要穿掉了一件衬衫的纽扣,偏她平生金枝玉叶,女红却奇差无比,便道:“衣服你且放着,待明日郝姨上工,我让她来帮忙缝补。”
谁知,沈要听罢,却只默默的取了针线来,复又顿一下,说:“不用。”
话毕,却见他闭一只眼睛仔细穿针引线,后又几下缝好了纽扣,再看一眼,竟还做得有模有样。
萧子窈见他动作熟练,心下直觉羞窘之外更还有些纳罕,便问道:“你怎么还会针线活?”
沈要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从小我就只有两三件衣服穿,而且穿坏了就没有了,所以学了缝补。”
萧子窈一瞬默然。
如此,她便也起了些琢磨针线的心思,反正,左右不能再让那呆子这般的“学以致用”了。
却不想,她方才迈进那铺子半步,便被一个小童给绊住了脚。
却见那小童衣衫褴褛,周身还隐隐的散出几分馊臭味来,不必多想也知他是背井离乡的难民,更加这般幼小孱弱的年纪,实在可怜至极。
可那店家却陡的嚷了起来。
“你这小杂种,竟敢偷我店里的东西!若再不交出来我便打断你的脏手,还要把你送去警署坐牢!”
谁知,偏那小童硬气,面上根本毫无惧色,还道:“我没偷东西,你少在那里狗眼看人低!”
此话一出,那店家立刻恼了,于是抄了长棍便要狠狠打来,萧子窈一见那小童避无可避,当下便上前阻拦道:“老板,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
那店家疾疾的刹住手去:“夫人,您当真是要吓死个人了!棍棒无眼,仔细您平白无故替这小杂种受了伤!”
萧子窈满不在乎的拂袖道:“他偷没偷东西还不确凿,你又怎能这样叫狗似的叫人?”
“怎么就不确凿了!”
正说着,那店家便忿忿的一指,却见那小童一手揣在怀里,有鼓囊囊的一小团突出来,当真显得不算清白。
萧子窈于是回身问道:“你说你没偷东西,对吧?”
“对!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为何不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他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