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悼公:以偪阳赐归宋公,废偪阳子为庶人,选族人贤者以主妘姓之祀,居于霍城。
偪阳子:多谢明公不杀之恩。
明年夏,晋悼公以第三军伐郑,诸侯国再次随征。
宋大夫向戌率兵先至东门下寨,卫上卿孙林父帅师同郳人屯于北鄙,晋新军元帅赵武扎营于西郊,智罃亲率大军自北而西,耀武扬威至于南门,约会各路军马,围攻新郑。
郑国君臣大惧,只得遣使出城,至晋帅大营请和行成。
智罃笑道:晋伯乃仁义之君,能治以服,不治以亡。郑侯再要反复,也由得他罢。
于是再次许其请成,立下誓约,解围还兵,退师于宋。
郑使赍盟约回城以报,郑简公亦觉羞愧,乃亲至亳城之北,犒赏诸军。
荀罃与郑侯歃血为盟,晋与诸侯联军方散。
楚共王闻报郑国再次附晋,怒不可遏,便使公子贞往秦国借兵,约共伐郑。
当时秦景公在位,将妹嫁为楚王夫人,故此两国有姻亲之好。见妹夫遗外甥前来借兵,便即欣然应允,乃使大将嬴詹帅车三百乘,前往郑国助战。
楚共王闻说秦国发兵,立即亲帅大军北进,对众卿道:此番若不灭郑,誓不班师!
郑简公闻知楚军旦暮将至,大集群臣,计议拒敌自保之策。
诸大夫皆道:今虽晋势强盛,但与楚国交争不息,不肯决战。只有促使晋军决一死战,摧折楚国主力,则我从此专事于晋,方得久安!
郑简公:此言甚善。然如何使其二虎相争,死伤其一?
公孙舍之:怒之可也!欲激晋国之怒,莫如伐宋。我朝伐宋国,晋夕伐我,楚恐失郑,则必与晋国一决也。
诸大夫皆道:善之善者!
正计议间,哨马来报:楚国借兵于秦,来伐我国。
公孙舍之:大事就矣!乘其未入我境,当往迎之,导其伐宋。则晋军必来救宋,与秦楚战于宋境;如此,我郑国不罹兵祸,袖手旁观,岂非一举两得!
郑简公:准奏。即命贤卿为使,施行其计。
公孙舍之奉命,乘车星夜南驰,渡过颍水,正遇楚军。乃下车求见楚王,拜伏马前。
楚共王问道:郑国反覆无常,朝晋暮楚。寡人正欲兴师问罪,卿来为何?
公孙舍之:与楚为敌者,是晋而非郑。助晋为虐以欺郑者,宋国也。寡君深怀大王之德,愿终身寄托宇下,岂愿离遏?无奈晋与宋合,侵扰无已。郑不能敌,又惧社稷颠覆,姑与晋盟,是为自保。晋师既退,郑岂非仍是楚之贡邑?大王果欲长期得郑,何不问罪于宋,就而灭之?若果如此,寡君愿为前部,稍效犬马,誓不相背。
共王闻言,回嗔作喜:郑君愿从寡人伐宋,又有何说?
公孙舍之:臣谓大王联秦攻郑,是为失计。秦国辽远,越晋过周方至中原,又何能战?当年崤山大败,既为前车之鉴。今以大王之威,楚兵之劲,征伐弱宋,又有郑人相助,何必借助秦人哉?
楚共王深以为然,遂遣使兼程西去,辞谢秦师;又命公孙舍之向导,行至有莘之野。郑简公果然率师来会,奉楚王同伐宋国,纵兵大掠,分别扎营。
宋平公闻说楚、郑联军兵临城下,急遣向戌前往晋国,告急请援。
晋悼公闻报大怒,即日兴师,仍以智罃为帅,引第一军东出。复会合宋、鲁、卫、齐、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各国,一路抄掠,观兵于郑都东门,连营围城。
郑简公见晋军大至,遂使大夫伯骈出城,行成于晋营;同时使公孙良霄、太宰石獒前往楚营,求告楚王,必要救郑。
楚共王闻言着恼,便要发兵救郑。
公子贞谏止道:我本欲伐郑,引晋军来救以战,谓以主欺客;今却变为晋兵伐郑,引我去救以战,则晋军是反客为主,转易利害之势。今我伐宋有日,兵马俱疲;彼联十二国军马以来,其锋方盛。众寡主客之势已明,胜负早定,岂能发兵?
楚共王:若依卿计,若何?
公子贞:姑让郑于晋,待日后寻机取之,有何不可?
楚共王闻其言之成理,但余怒未平,乃囚郑使良霄、石獒于军营,不放其二人归国。
又说郑使伯骈,前至萧鱼晋营,来见晋悼公请成。悼公不悦,厉斥郑侯无信。
伯骈叩首奏道: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实欲委国于君侯,请勿见疑。
晋悼公怒息,乃命新军元帅赵武同伯骈入城,与郑简公歃血订盟。
郑简公亲入晋军,与诸侯同会,因请受歃。悼公乃传令将俘获郑人悉解其缚,放归本国。又传令诸侯之军,不得侵犯郑国,复将虎牢戍兵撤去,以使郑人自守。
发遣完毕,晋悼公又对郑简公道:寡人知尔郑国苦于南北交兵,欲相与休息。今后从晋从楚,出于尔心,寡人绝不勉强。
郑简公感激流涕,当诸侯之面立誓:晋伯以至诚待人,虽禽兽可格,况某犹为人类,敢忘覆庇之恩?若再有异志,鬼神必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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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拜辞去,还于郑都。
乃尽搜国库,检于内宫;来日复遣公孙舍之至晋军大营,献乐师三人,女乐十六人,歌钟三十二枚,鎛磬相副,针指女工三十人;軘车、广车各十五乘,兵车百乘,甲兵具备。
晋悼公受之,以女乐八人、歌钟十二转赐魏绛:卿教寡人和诸戎以正诸华,诸侯亲附,如乐之和,愿与子同此乐也!
又以兵车三分之一,转赐智罃:卿教寡人分军敝楚,今郑人获成,皆卿之功也!
二将顿首辞谢:此皆仗国君之灵,与诸侯之劳,臣等何功之有?
晋悼公: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却!
郑国既然归服,于是十二国再次会盟,尽撤车马,同日班师。自此郑国专心归晋,不敢再萌反复之念。晋国虽已掌握战略主动权,却依然没有对楚国形成压倒性优势;晋悼公九合诸侯,连年军事行动,虽使楚军疲于奔命,郑国残破凋零,也致诸侯疲敝,民生紧迫。
班师回国之后,晋悼公召集诸卿大夫,设酒以待,商讨下步对策。
晋悼公:经年以来,屡伐郑国,智武子所制定疲楚战略,大见成效,着实可喜可贺。然因连年动兵,九合诸侯,亦使我晋国军费不敷,民生凋蔽,如其奈何?
魏绛听罢,起身离座,慷慨说道:臣有一计,未知可否。
晋悼公:今日欢会,不比朝堂议政,卿尽管畅所欲言。
魏绛:若依臣计,自主公以下,大夫私家若有积蓄者,建议全部拿出,贡献于国,以充军费。待破楚之后,诸国财赋贡献大至,再加倍以偿,不亦可乎!
此言一出,晋悼公大喜过望,连连称赞。群臣自然不好提出异议,回家后皆敛私财,上缴国库。自此公家不禁谋利,私家更无贪婪之民。
晋悼公由是下令:自今而后,祈祷祭祀不用牺牲,改用财币代替;待宾宴客只用一种牲畜为享,宫中不再更制新器;公室子侄车马服饰,皆都按需分配。
画外音:此令一下,全国立刻掀起节俭禁奢之风。于是集中国内一切可用资源,皆都用于争霸征伐;又削有余而补不足,,提高社会风气,杜绝骄奢淫逸。复借魏绛之口,宣传维护公族权益资产,反对强宗囤积过量财富,鼓励非公室贵族财货流通。彼时霸权政治确立,世卿大族膨胀,尾大不掉。晋悼公新政出台,却毫无阻碍,卿大夫家族全部顺从,在当时列国之中,实为罕事。
经过一年韬光养晦,晋楚两国皆都稍得喘息,兵强马壮,再度准备决战。
公元前563年春,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引兵至柤邑(今江苏邳县),与吴子寿梦、宋平公、鲁襄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献公、杞孝公、小邾穆公、齐太子光会盟。就此从东至西,连同北面,对楚国形成三面包围。
楚共王大感震撼威胁,由是不顾国力困乏,命令尹贞北上伐宋,试图自中间破其联盟之围。是年六月,子囊、子耳驻兵訾毋,包围宋国,并派重兵攻打西门。
卫献公救宋,驻于襄牛。子囊攻克萧邑,子耳攻宋。宋、鲁、卫避敌锋芒,皆都坚守不出。子囊、子耳主动出击不果,毫无建树,只得劫掠一番,复与郑国司马公孙虿订盟,讨一纸空文而归,敷衍楚王,以此塞责。
画外音:此时郑穆公诸子皆死,只余公子嘉字子孔,袭子驷之位,官居正卿。因身卑而居高位,又惯用诈术,便致郑国政局愈乱。当时郑国六卿,虽曰皆奉正卿为首,实际互不统属,各行其政,故此司马虿偷渡楚营,私自与子囊定盟。
镜头转换,复说吴国。
周灵王十一年,吴子寿梦病笃,召四子诸樊、馀祭、夷昧、季札皆至榻前,留遗嘱道:汝兄弟四人,惟季札最贤,若立为君,必能昌大吴国。我欲立为世子,奈季札固辞不肯。则诸樊可继我位,后传馀祭,馀祭传夷昧,夷昧传季札,传弟不传子孙。务使季札为君,乃吴国社稷大幸。违吾命者,即为不孝,上天不佑。
言讫而绝,寿止六十岁,在位二十四年。
画外音:寿梦又称邗王,史说其名为乘。“梦”之古音读忙,通于“网”;寿梦之意,就是长久且又牢固的渔网。吴国史上,除开国之祖泰伯、仲庸,寿梦是首位有文献记载生平事迹吴王,也是在与中原文化隔阂数百年后,第一位重新与中原文明产生联系君王。
镜头闪回,寿梦初即吴侯之位。
寿梦虽生于偏僻蛮邦,但自幼便怀抱远大理想。即位吴侯之后,所举首件大事,便是出兵攻打北方郯国,并大获全胜,迫使其向吴国称臣。
这次战争规模虽然不大,但其意义却非同寻常。因郯国虽非强国,但却是当时中原霸主晋之属国。便因伐郯一战,寿梦名扬中原,诸侯亦都记起,在江淮之南,尚有一个吴国。
在此之后,寿梦又出奇招,竟无端北上朝贡天子,与周王室攀亲。
寿梦到成周洛邑,带着自己最为喜爱幼子季札。因其远祖泰伯、仲庸乃是周文王嫡亲伯父,故其父子受到周简王亲切接见,热情相待。寿梦与季札始读《尚书大传》,由此大开眼界,始知治理国家韬略手段,并习礼乐周制。
小主,
季札接触到礼、乐之后,便似着魔,此后终其一生研究,再不以承嗣王位及治理江山社稷为意。父子二人将礼乐带回吴国,寿梦见幼子爱之成痴,复又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