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公孙度话语和眼神中的殷切期许与鼓励,韩绍愣了一下。
这是公孙度第二次对他说这话。
前一次的慰灵碑下,韩绍只以为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画下的大饼,并没有往心里去。
可这一次,韩绍心中却是忍不住触动一下。
前世生在那个亲情格外淡薄的家庭,虽然衣食住行还算富贵,但这种来自长辈的无私庇护,韩绍却是从未感受过。
没有冷冰冰的算计,也没有利益之间的锱铢必较。
肩膀处那厚重手掌的触碰,一触即收。
韩绍低眉垂眼,心中嘀咕一声。
‘果然……真诚就是永远的必杀技么!’
眸光闪动间,韩绍抬眼回望着公孙度,打量着这位即将成为他岳父的赳赳武夫。
两相眼神对视,公孙度眉头蹙起,神色有些不悦。
“怎么?你觉得此事我处理不好?”
瞧!
这老登就是这么不讨喜!
明明是做好事,可偏偏就是喜欢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想当初,木兰怕就是受了这老登的影响。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被公孙度这态度噎得不轻的韩绍,刚刚对这老登生出的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转而将这笔账记在公孙辛夷头上,准备日后在她身上讨回来,这才气顺了少许。
“我与伯父同去。”
韩绍也懒得解释。
畏畏缩缩的退让,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
睚眦必报才是。
话说得再漂亮、再是大义凛然,有些事情要不亲自去做,念头终究还是不够通达。
说着,便直接起身站在公孙度身边,目光平静而坚决。
公孙度沉默了一瞬。
以他的性子自然是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可当韩绍与他并肩而立的时候,公孙度心中原本的不悦,忽然化作一股说不上的复杂感觉。
他不相信以韩绍这小子的机敏,会不知道与自己同去的影响。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一刻,公孙度忽然感觉这一份共荣辱、同进退的心意,就算只是女婿,似乎与亲子也不差了。
所以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公孙度只道了一句。
“但愿你不要后悔。”
说完,便直接带着韩绍往公孙族地迈步而去。
在战场之外,公孙度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就像是当初他一袭白衣,单枪匹马,以辽东粗鄙武夫之身,从一众江南天骄的虎狼环伺之下,抢回了那位赵氏嫡女。
就像今时今日,他可以为了公孙辛夷这个独女,不惜将整个镇辽军当成嫁妆。
这样的举动,在这方注重宗族传承的世界里,说惊世骇俗肯定是夸张了一点,但要说离经叛道,绝不冤枉。
对此,别说是大多数公孙族人了,就算是与公孙度同出一脉的某些人也无法理解、认同。
只是以公孙度的骄傲,一向不屑于解释太多。
镇辽军是他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积攒的家业。
想给谁,不想给谁,都该由他自己说了算!
其他人想抢,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同族又如何?
对于那些在经历过一些变故后,便只敢躲在辽东方寸之地,搞些小动作的庸蠹蠢物,公孙度向来是不屑的。
甚至就连那位被不少人视为擎天玉柱的八境老祖,公孙度也不大瞧得上。
当年利用木兰与姬家子结亲一事,公孙度就已经很不满了。
只是当初那事情的背后,还有赵家那老不死的影子,再加上当年木兰年岁还小,事情回旋的余地还很大,所以他暂且先忍了。
可现在他已经不想忍了。
白狼公孙,兵家正统!
曾经的公孙度一直将自己的出身,视作毕生荣耀。
可今时今日的公孙一族,却配不上这样的荣耀。
没有纵横疆场、涤荡寰宇的勇气,有的只有层不出穷的阴私算计,就连行事也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乌烟瘴气!
这是公孙度愤而出走镇辽城时,就定下的评语。
所以辽东公孙全族尚白,由公孙度一手建成的镇辽军,便全军尚黑!
为的就是与辽东公孙泾渭分明!
而眼下某些蠢货还想要用他们那抹早就不再纯粹的白,侵染镇辽军的墨色。
公孙度,不答应!
……
幽州辽东郡,襄平县。
公孙一族,世代居住的祖地。
不过如今这襄平一县早已被公孙一族整个侵吞。
不但田亩、人口,尽在公孙氏族人的掌控之中。
整个县衙行政体系,也全都出自公孙族人、姻亲。
虽然并没有封地食邑之名,可实际上早已没有了什么区别。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毕竟如今这大雍天下,哪个豪门世家不是如此?
又有哪个名门大宗不是如此?
辽东公孙也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襄平城外一片乡野之间,无数亭台连廊、楼阁殿宇依山而建,远远望去便可见其气势恢弘。
世人怕是很难想像,在辽东这样的苦寒之地,竟还有这样的富贵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