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交好的意思,也不遮不掩。
韩绍笑了笑。
“那便辛苦尊者了。”
“来日若是得空,尊者不妨拨冗来本侯府上一叙,本侯必扫榻相迎。”
听到韩绍这声邀请,那八境天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意。
“一定!一定!到时还请韩侯不要嫌弃我这老朽污了韩侯的门楣才是!”
嗯,修士的纯粹也是有限度的。
以他的修为确实能漠视一些人间权贵,可面对一尊未来注定要登临九境太乙的恐怖存在。
再是谦卑,也不为过。
一旁的左贤王看着身边这尊近乎卑躬屈膝的八境天人,眼中一阵错愕。
回想起这老不死近日来,在自己面前的傲慢。
这一刻,他忽然隐隐明悟了什么,望向虚空中那道年轻身影的眼神,蓦然浮现出一抹热切。
只是他这抹热切在遇上对方垂落的冷淡目光,顿时有如一盆凉水兜头脚下。
通体冰寒的同时,心中更是生出一股近乎战栗的畏惧。
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近一年来他与这位韩侯虽早已暗通曲款,可此一时彼一时,且先不说去年一战双方积累的仇怨。
单说如今强弱之势逆转后的天差地别,他也没资格在对方面前摆什么左贤王的架子。
而他这般反应,却是让韩绍极为满意。
“安心做人,此生富贵。”
“妄念太多,难得善终。”
“本侯这话的意思,你可明白?”
听到韩绍这番近乎训斥的话,左贤王脸色隐隐涨红。
可最后却也只能颓然应声道。
“小王明白。”
韩绍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他这话完全没有半点唬人的意思。
只要这位左贤王足够听话,单凭他与那腹中子一系血脉姻缘,韩绍不吝赐他一世富贵。
可若是他脑子不清醒,想必辽东公孙一定是乐见其成。
毕竟……杀母留子,养于嫡母膝下,在此世并不稀奇。
韩绍缓缓收回目光,脚步踏动,身形渐渐由实化虚。
而这时,下方城头上那些蛮族终于忍不住高声问道。
“等等……”
韩绍渐渐虚化的身影,扭头回眸。
“为……为什么要救我们?”
对于这个问题,韩绍却是没有什么回答的兴趣。
草原终究是要有人的。
否则今日没了幽北乌丸,明日又会有白丸、黑丸慢慢冒出来。
与将来那些野心勃勃的新晋霸主相比,一个被打断了筋骨、半死不活的前霸主明显更好控制。
……
此时十月已经接近尾声。
四周起伏的山峦,已经全然是一片银装素裹。
唯有那道巍峨高耸的山峰,只有峰顶染白,其下依旧显现出几分郁郁葱葱之相。
那就是圣山。
两千年来,无数草原部族仰望的神圣之地。
当年的始毕也是如此。
当他站在山脚下仰望眼前这座山峰时,满心只有浓郁的敬与畏。
只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高耸、巨大的山峰。
那时候他只想着若是能站在山巅俯瞰,定然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觉得眼前这座巍峨山峰不再巍峨、不再高耸了呢?
是自己斩下父汗头颅,高居汗座的那一日?
亦或是自己带着乌丸一族横扫四方,一举抵定草原霸主的那日?
再或者是自己那一日破境登仙功成?
始毕有些记不大清了。
‘伊稚邪,你迷失了……’
脑海中不断回响老不死对自己说过的这话。
始毕神色有些痛苦地扭动着这颗新长出的头颅。
“不!朕没有!”
“朕一直很清醒!从未迷失!”
始毕怒目圆瞪,面色狰狞,咬牙低吼着。
在觉察到身后那股如影随形的气息再次迫近,始毕望着眼前的巍峨山峰,终于一步踏出。
只是这座曾经任他去留的圣山,这一刻却是凭空生出一股无形屏障,将之阻隔在外。
始毕心中一怒,就要伸手撕开这股无形屏障。
可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始毕终于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自己的动作。
有些颓然地落于山脚之下。
“弟子伊稚邪无能,一朝行将踏错,终至穷途末路矣!”
“还望老师慈悲,出手救弟子一救。”
此刻的始毕一身黑色华丽龙袍已经稀碎,整个人形容枯槁,一如凡俗乞儿。
哪还有半分昔日草原霸主的风采。
这话说完,山巅之上寂静无声,并无半点回应。
始毕眼中的希冀之色渐渐暗淡。
在感应到身后已经近在咫尺的恐怖气息即将降临后,他终于膝头一软,扑通一声跪倒。
脑袋重重砸在脚下的茫茫雪地之上。
此情此景,一如百余年前的那个大雪之夜。
那身形瘦削的蛮族少年,便是这般叩拜在这圣山脚下。
只是那一次是为了求道。
而这一次却是……
“老师!弟子伊稚邪,知错矣!”
“求老师看在过往师生一场,救弟子一回!”
这一声求救,裹挟了八境天人的强大法力,引得远处的山峦震颤不止。
无尽积雪从远处的山巅滚落而下,引得天地轰鸣、震动。
可任凭四周的动静如何剧烈,眼前的这座巍峨圣山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没有积雪崩落。
同样……也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始毕不甘,接连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