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说完了,马脸姑娘记了好几张纸,谢双瑶递给张老丈,“可惜你认字不多,不然你就知道她记错没有了。”
张老丈很贪婪地看着字纸,又想起一样想要的东西,那便是谢六姐的识字教材,谢双瑶说,“这个是可以给你的,而且可以免费给你,多多的给你,甚至我们还可以派出老师过去开班,其余的,盐、铁器、布匹,全都是限量销售,至于水泥这个不可能卖给你们。”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这就是结论,马脸姑娘在一旁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煤矿我们买活军已经看上了,自然会去取,那个张地主你可以给他们带句话,他们对买活军是有了解的,我们对他们也是有了解的,据我所知,他们在许县一般不干什么好事,那么现在有两条路,一,他自己把煤矿献上来换筹子,以前的事就算了,二,我们去找几个苦主,把许县打下来以后,让苦主出来开个控诉大会,再把他全家成年人全杀光,那就连筹子和煤矿、人头全都没有了。”
张老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仔细地观察谢双瑶,谢六姐穿着朴素的冬衣——上衣下裤,款式也很奇怪,对襟的纽扣,并不是斜襟衣裳。她应该经常抛头露面,肤色并不白净,是匀称的小麦色,眼睛很大但长相平庸,看着不太稚气,她的确只有十四岁,但是说这番话的时候并不热血激昂也不阴狠狡诈,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他可以写信往省里州里去告状,我会知道的,写一封信,他们家就死一个人。”
她突然笑了一下,“他们家老三是不是最坏的一个?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带给他,告诉他最迟……正月十五我们这里会登门拜访,让他好好想想,好好打听一下,看看他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我们买活军做对。”
这番话听起来非常不祥,张老丈汗毛直竖,买活军的识字教材似乎又没那样有诱惑力了,他迟疑着想要说些场面话便赶紧告辞,谢六姐也并不留他,只道,“你现在怕了,其实你不用怕,连张地主那样的人,如果他肯合作也还能拿不少筹子,更何况你们家一向还是比较忠厚的。多和你亲家接触接触,想想我为什么这样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怎么做起来的,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合适你的路。”
谢双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老丈已知道徐地主眼界不够高了,他失魂落魄从县衙回家,沉吟了很久才去找女儿,他女儿又是擦黑才回来,一家人吃完饭赶紧去洗澡,好在明日不上班,这里做六休一,是以还可以谈得晚些。张老丈拉着女儿女婿两口子,还有徐家那个跑运货,见识最广的老三,慎重提出灵魂疑问:谢六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怎么发起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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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到谢双瑶的发家史,这就有些复杂了,因为她一开始在彬山住,那一带的流民和外头往来不多,因此关于她的传说显得模糊而遥远,众说纷纭,有一些明显带着灵异色彩。比如说她出行时身边带着祥云,是妈祖观世音转世等等,这年头这种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人很多,大部分人听到以后并不会太在意,因为不怎么能影响自己的生活。徐家也是在近四五年才开始对谢六姐有所关切,那时候彬山和云山县、临城县打的交道是越来越多了,谢六姐的盐和米也开始往临县卖,她的存在才有了实际的意义。
“她自己也在课上讲过。”徐家的年轻人显然在私下多次议论过这个话题。“她是四岁的时候在彬山开始显圣的,那一年她大病了一场,几乎都有人以为她活不了了,想向谢家买了她去吃肉——那年收成的确特别不好,彬山的流民几乎都没有什么吃的。”
这话说起来非常耸人听闻,但张老丈不诧异,许县乡下普遍生女不举,灾荒年间生子不举也不奇怪,更何况是更加凄惨的流民。易子而食对于流民来说并不罕见,尤其是快病死的小女孩,临死前换出去,还能省去挖坟的功夫,说实话抛在山里也是给野兽吃了,给旁人送去至少还能换点米粮回来,这选择听着骇人但却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