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来的一队人中,果然还有人手里拿了个卷起的饼子在咬,不过,腰间却都挂了武器,长条状悬在身侧,在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王琼华察觉到城防营的气焰已经不如刚才那样雄壮,不少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尤其是那几个举着火把的——也不能怪他们胆小,江南这里,男人五尺多些便不算很矮了,女儿家有个五尺甚至还要被说是高的,谁知道买活军这里都是近六尺的大汉,还有些六尺多的,身量又宽大,站在那里硬是高出一个头去,哪怕一句话不说,气势上也分了高低。
“噢噢,都是一场误会。”
城防营里便有人出来做和事佬了,“大家都是朋友,何至于呢?才问了一句话,这就嚷了起来,你这个女娘也是好大的气性。”
“过去吧,过去吧。”
执着火把的人也让开
了,都笑了起来,“过年了,要整肃城防,恰好两帮人在这里换防的——水门码头最近乱得很!谁诚心搅事来着?你这个女娘真是,可不好乱讲话的……”
竟是色厉内荏、前倨后恭至此……王琼华心中不知为何,竟为姑苏百姓涌起一丝悲凉每年的钱粮,就是孝敬出这么一帮欺软怕硬的怂包?
一群人中,唯有那小队长还是有骨气的,依旧还很不服气,抢了火把来要看撑船赵大的模样,又去照船舱。“这又是哪来的阿华啊?怎么生得这么矮小?这船分明就是刚才那两个花娘的船!”
王琼华佯怒道,“你怎么说话呢!谁矮了?你矮我也不矮!”
岸上那几个买活军也笑道,“难不成我们买活军的活死人,身高低了都活不了?有些女娘从别处来的,硬是长不高,有什么办法?”
周围城防营的也低声劝道,“罢了罢了,让她们过去,都剃了头,怎还不是青头贼的女娘?便真是带了两个逃家的花娘,那也是苦命人——由得她们去罢!”
那小队长听到后一句,这方才软下态度来,城防营中便有人出来相劝做和事佬,硬是将那小队长和王琼华劝开了,众人往外走了几步,让出上岸的空地来,“去吧!一场误会罢了,可不要搬弄是非的,你那罪名好大,我们也不是什么尊贵人,如何承担得起?”
王琼华哼了一声,依旧拿着架子,并不说话——其实她是怕说多错多,毕竟从未见过真正的买活军女娘,只是按着自己的想象,结合了一些平日的见闻演着。报喜在她身边,也环着胸,竭力地做出一副威风的样子来,为王琼华帮衬。
船篷内呼吸声逐渐更低微下去,花船从岸边这群兵丁脚下的水道划过,火把光不住颤动,许多人都好奇地盯着王琼华和报喜——若是白日里,一定会被看出破绽的,好在这是夜里,而城防军毕竟没有玻璃灯笼。王琼华一动不动地站着,高高抬起头,时不时还冷笑一声,她的腿肚子其实正因极度的恐惧而抽着筋,只是她一点都不显出来。
在船尾,赵大默不作声,把船撑到码头边上,低沉地说了声,“今日货沉!”
买活军的兵丁便也走来帮忙,他们大概是接应惯了的,很是机敏,能领略到赵大的暗示,一群人都上船来,也没挑灯笼,借着夜色和身影遮掩,将三个小脚女儿随意地打横抱着,两人一人抱头一人抱脚,犹如抱箱子一般,很快就走入自家的院子里。那些拿火把的兵丁退得又远,便是有人伸长了脖子,往他们这里怎么探看,也硬是看不清到底运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