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去过那里,所以我怎么和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虎福寿这样告诉那日松,“但买活军的确是个不同的世界,我在买活军那里学会了一个新词,叫做逻辑。”
他用鞑靼话向那日松解释逻辑的意思,“我们的世界,汉人、鞑靼人、女金人,我们的世界,它的底层逻辑是暴力。但买活军不是,买活军的底层逻辑是生产力。”
巴图尔学会拼音之后,开始在路上边走边上扫盲班,当他来到云县的时候,汉话已经说得很好,而且能够认得很多汉字了,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买活军处的书籍,不但多,而且非常的便宜。不像是鞑靼,草原上的大贵族有许多也都不识字,书籍昂贵得好似黄金,被僧侣们垄断。买活军的知识太过丰盛,丰盛到谢六姐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掌握一部分,不要任由知识像是草原上的溪水一样随意外溢。
“我学了他们的政治课,那日松,这是一门非常宝贵的课程,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明白它的意义。我们这些没有办法的人,想要摆脱暴力的人——如果你不够,除了去抢,去杀,还可以把不足变多。”
虎福寿的面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看上去心满意足,“那日松,兄弟,不必去抢别人的,你想想买活军的报纸,他们教的东西——他们希望所有人都把自己已有的变多,这就是买活军的逻辑,族裔和族裔之间,国家和国家之间,所有的矛盾,是因为生产力不足,而不是暴力不足。这一点——兄弟,这一点非常重要。”
那日松的嘴巴不由得张大了,他从未有一刻像此刻一样,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巴图尔的不同,让巴图尔如此欢欣鼓舞的难题,那日松根本从未有过思考,他根本连搭话都难。生产力——就算是经过巴图尔的解释,那日松也根本明白不了,巴图尔为什么会因为买活军的思想而如此欢欣鼓舞,就好像鞑靼人现在的日子有多么的不好过一样。
要说那日松多么满意现在的生活,那么当然也是没有的事情,但日子——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那日松把自家的艰难,归咎于兄长和主子的战死,这使得他们在暴力争斗中处于劣势的位置,不得不让出了更好的草场,他想不到的是,这世界上真的有一处地方,人们居然不用暴力来解决生存问题——他们靠什么?生产力?听起来太虚无缥缈了。
那日松只能勉强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夸耀买活军那里有多好——有多少神迹、法宝呢。”
“噢,那当然也有了,只是不那么重要。”
巴图尔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听说过的法宝,我几乎全都见到,那日松,云县的活死人,他们过的日子,是咱们鞑靼人想也想不到的,我说了你也想不出来,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那日松对这话题倒是很有兴趣,他让巴图尔好好地讲一讲买活军的活死人们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奶皮子是可以随便吃的吧?”
奶皮子是鞑靼人的主食——如果不是来了客人,鞑靼人平时是不吃鲜肉的,谁家也禁不起这样的吃,他们的主食是肉干、炒米、奶制品,奶皮子便是奶制品中最好的那种,一般他们吃的是揭下奶皮子后,余下的奶做成的奶豆腐、奶干。在那日松的想像里,最好的日子,应当就是奶皮子拌着黄糖,能够随便想吃就吃了。
奶皮子还真不能随便吃,因为南边的气候很潮湿,奶制品不像是草原上这样,可以保存得很久,只会变得越来越干。而且南边养牛羊的地方不大,他们没有天然的草原,只能自己打牧草,种苜蓿,喂养有限的牛羊。
“养羊主要是为了羊肠子,这个东西对买活军来说很有用,羊毛、羊皮和羊奶是次要的,皮毛可以从塞外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