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要小心,体温计里的水银是有毒的。”
马丽雅和三小姐很快学会了使用体温计,并且喜爱而又稀奇地望着这个玻璃做的稀奇东西,如果不是姐姐病情危急,看得出来,三小姐是很想试用一下的,但是这时候又有了新鲜事儿——留在床边的医生检查了一下二小姐刚才被戳过的地方,“她运气很好,对青霉素不过敏。”
马丽雅只听得懂运气很好这五个字,随后,她们眨巴着眼,看着医生垂下眼,取出那个小管子,在二小姐屁股上又戳了一下,这一次,她把玻璃管里的液体都推进了二小姐体内。
“好了,每半小时测量体温,如果还高于39度,那就继续给她用湿布擦身,温度降到38度之后就不需要这么做了,如果她要喝水,你们把她扶起来,小心地喂她,不要让她呛到。”
医生左右看了一下,拿过两个竹枕头来塞在二小姐腰侧,这样二小姐的身子就有了支撑,不再是腰那一段完全悬空的状态,马丽雅想这样睡觉应该是很不舒服的。“我们人手不多,会有个护士时不时来看看,如果你留下来照看她的同时,还能帮我们照料一下别的病号的话——”
马丽雅立刻说,“我可以,我不需要额外的报酬——但是,但是……”
她忸怩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但是,请问我能跟着你们学习吗?”
马丽雅很清楚一点,好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虽然她觉得于营长大概也会帮她,不过按照她的经验,俘虏营的管事未必比医生说话有用,所以她不再犹豫,而是积极地问,“如果我想放弃回去弗朗机的机会——皈依在六姐门下,做她的修女,那么,请问我可以不必上船,可以留在壕镜吗?”
三小姐吃惊地看着马丽雅,她的汉语似乎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差,但是,马丽雅并不在乎三小姐的看法,她照料这对姐妹时,只是因为还考虑着回到弗朗机去,而现在,她有了新的选择——和杰罗尼莫教士一样的选择。
是的,杰罗尼莫教士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但马丽雅早已将他狡猾肮脏的性格完全摸清了,她断定杰罗尼莫教士离开壕镜的原因绝不像他说得那样伟大,这只老鼠,他看出船要沉了,便顺着绳子爬了出去。
马丽雅觉得她并不比杰罗尼莫教士笨,毕竟,她对杰罗尼莫教士有很深的了解,可杰罗尼莫教士却还毫无保留地将她当成了‘老实的马丽雅’,她觉得自己只要得到机会,做得不会比杰罗尼莫教士差多少。她大胆地注视着医生,诚恳而又祈求地,看起来十足可怜地问。
“买活军这里,有地方可以容纳,像我这样苦命的洋番女人吗?”
在她意料之中,医生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里出现了对马丽雅的同情和欣赏——买活军,在马丽雅的观察中,是一支很宽容的势力,既然他们对黑奴都那样友善,马丽雅想,将来他们去欧罗巴的时候,也一定很需要一些欧罗巴出身的自己人。
“这个不归我做主,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吏目们。”
医生说,马丽雅知道事情成了,她将在壕镜重新扎下根来,以医师学徒的身份,真正地去掌握一门技艺。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她在弗朗机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机会,女人是愚蠢的、轻浮的,这是欧罗巴大陆普遍的认识,或许偶尔会出现一两个例外,但是这些例外要么有钱,要么就生得很漂亮,马丽雅二者皆非,她最好的指望也只是做一个修道院的嬷嬷一直到老。
但是,如她观察到的一样,在买活军这里,女人能得到慷慨的机会,接受丰沛的教育,买活军的医学让人激动得喘不上气,马丽雅想,“哦,我真想再见杰罗尼莫教士一面,我倒要看看,咱们到底谁比谁更强。”
她诚恳而又谦卑地感谢了医生,又虔诚地表达了对谢六姐的感谢。把心情愉悦的医生送走之后,马丽雅看着震惊的三小姐,她立刻准备开始发挥自己的一番作用了——她觉得,买活军这样费力地教导她们这些女俘虏,并不是为了在半年后把她们移交给弗朗机商船,让她们回果阿去的。
“玛丽安德烈,”她对三小姐说,“不要吃惊于我的选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看看你姐姐——”
三小姐的脸色慢慢地变白了,她出神地听着这个驴子修女的话。
“你应该想想,如果你还坚持对天主的信仰的话,你该如何把自己从紧身衣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