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都说贵,到底有多贵呢?”她也不禁好奇地打听了下来,还存了一个心思:如果真的赚钱,那写信回去,叫阿爸阿妈在村子里种点桑树,不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么?輋人别的不说,种树耕田还是有些本领在的,虽然现在种田的收入已经比从前多得多了,但谁还会嫌钱多啊?
“那是真贵,您这样的身量,做一身怎么也要一万多了。”
伙计说话也是实在,“而且这东西毕竟是纱,虽然在纱中算是耐用的,但也还是娇贵,送不了洗衣房,要手洗平铺晾干,这不说了,洗晒次数多了,容易变薄甚至破掉,穿着要锻炼、要运动,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都是实在话,而且说得好听,蓝石寿粗枝大叶没听出来,六慧毕竟是老板做了几年,也是暗自点头,心想,“我又学到了,多会说话啊!她必定看出我是个干粗活的人了,不适合买这样的衣服,但就不说穿着干粗活不行,要说穿着锻炼不行,意思是一个意思,可落在耳中多么中听?又透着为人考虑的感觉,以后我和顾客说话,也要这么留心着。”
一身就要十两银子,对百姓来说这当然是个极为奢侈的花销,但以绫罗绸缎的时价来说,却也只是还好而已,真正昂贵的比如缂丝,有说法是一寸缂丝一寸金,这种织物根本就进入不了大部分人的生活。其余的二流云锦、官罗,内造纱之类的,价格出入也是不大,六慧对于这些花销,是完全不明白的,按女伙计的说法,这个香云纱的价格,对于出身富贵的客人来说,也并不算是特别贵的,安全能消费得起。
不过,这是终端消费者的感受,至于生产这里,由于香云纱没有什么花色、刺绣的人工支出,就是裁纱做衣,售价的大部分利润,都是归属于生产方,也就是敬州衙门下辖,各桑树种植村,织户联合会入股的香云纱生产协会。伙计用大概十分钟给六慧讲解了一下这种模式:像是江南的织户,大多都是直接问农户买来蚕茧,加工后再卖给商人,利润是清清楚楚的,蚕茧的质量,织户自己的利润,都由织户自己来承担和决定。
这样,织户当然也就拿走了利润中比较大的一部分,另外再由商人来拿走另外一大块,留给蚕户的利润就非常小了。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养蚕人的赚头不但少,而且还不能保证,这要是有个什么天灾人祸,导致桑树减产,或者蚕发生了疫病,那么血本无归,直接因此破产的都是不少见的。
但,敬州这里就不一样了,由于牵头的是官府,而官府按规定是不能从这种非官营的行业里赚钱的——这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六慧还没弄懂,她不懂为什么伙计赞扬金知府的脑子灵活,只是迷迷糊糊地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什么行业官营,这是由很大的大官一起决定的,也就是要到六姐那个级别了。府一级的衙门不能决定香云纱这个行业完全官营,所以便搞了一个这样的联合会。
织户、蚕农组成的合作社,都在其中有占股,当然负责运输到羊城港来发卖的韩江水运也占了股份,官府反而并不占股,只是收取保护费,这样,大家的收入就分为两份了,平时也正常买卖,蚕农卖蚕茧,先拿了一部分收入,然后每年年终进行决算的时候,再进行一次派股息,如此分到各家头上还会有一笔利润,而这利润的分配是完全由登记卖量来决定的,随着每年的盈利而有所欺负,比如说今年,香云纱卖得这么好,价格也高,那很可能年终决算的时候,蚕农收到的分红比蚕茧的卖价还要更多呢。
“那这收入不低啊!赶得上种田了!”
“对于一些深山里的村落来说,比种田合算多了!周围都是山地,种田还不如种桑树,好卖,不愁销路,种的稻谷便是有多了,往外卖也没价钱,还难挑。敬州现在,粮食生产就是红薯粉,稻谷不过是自家的口粮罢了,甚至有些人情愿去买米吃,自己种红薯做粉,开个红薯粉的工坊。还有就是种桑养蚕,敬州派了蚕师傅去教他们养蚕,那些村子里的农户,有些还是徭人、輋人,顾虑重重,生怕自己养不好,一个村子里,就几户人家响应,等到分红的时候,就知道羡慕了,第二年整村人伐木换种桑树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