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却有零星的纸钱。
细雨沉默一瞬。
大白站在她身侧,小纸歪着脑袋喊她,“细雨,细雨——”
细雨回过神,“什么事?”
“细雨,”小纸问,“谁给吴婆子烧得纸钱,插得白幡?”
细雨问,“你也觉得不可能是吴家兄妹?”
“他们俩?”小纸摇头,“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
细雨回身,目光在庙王村众人面上掠过。
蓦地,她对上一双满是苍桑、哀伤的眼睛。
小主,
细雨一怔。
这双眼……好像师父。
眼睛的主人,是位上了年岁的老妇。
这位老妇细雨有印象,她是跟着那位爽利的年轻妇人一起过来的。
跟着那妇人过来的人,大多和那妇人年岁相仿,如老妇一般年岁的,只有她一个。
这个老妇很是沉默,躲在人群中,一句话也没说。
天寒地冻,路难走。
别人都是一脸兴奋,等着看好戏。
唯有她,满眼悲伤——与细雨见过的另一双眼,好像。
这位老妇的悲伤,是为了谁?
细雨走过去,人群自动分开,她走进人群,搀扶着老妇,慢慢走到坟前。
“玄卿,椅子。”
玄卿这回没吱吱歪歪,四下一扫,弯腰捡起一粒石子,袖子一挥,掌心的石子幻化成一张石凳。
石凳放在地上。
细雨看了光秃秃的石凳一眼,又看向玄卿。
玄卿翻了个白眼,又幻化出一张厚厚的靠垫,垫在石凳上。
“阿婆,走了这么远,你累了吧?先坐下歇歇脚。”
细雨将人按到石凳上坐下,自来熟地开始打听。
“阿婆,坟上的白幡,坟前的纸钱……是你祭给李慧娘的?”
老妇在人群里突然被扶了出来,心里很是忐忑。
她不该来的。
可她想来。
村里的巧媳妇说,来了个高人,要召慧娘的鬼魂现身。
人死之后,真有鬼魂吗?
若有,她想见见慧娘。
问问她,是当人好,还是当鬼好。
慧娘累,她也累。
在村里,她和慧娘境遇差不多,只不过慧娘养得不是自己生的,她养得都是自己生的。
看着扶着她的小道士,老妇心突然定了。
她看着夜色里,显得黑漆漆的坟包,叹了口气。
“唉,是我,我只能弄这一点东西,好歹是个祭奠……若慧娘地下有知,可别怪我。”
“不会,”细雨凝视着那双满是悲伤的眼睛,“她不会怪你……你知道的,她是个好人。”
老妇笑了,皱纹爬成一朵花。
“是啊,是个好人,可好人没好报啊。”
她也不是坏人。
可她,却命运多舛,身不由己。
初嫁时,她也盼着夫妻和美,能白头偕老。
可天不遂人愿。
初嫁的男人因一次意外,抛下她和未出生的孩子走了。
她天都塌了。
后来,她生了第一任丈夫的遗腹子,是个闺女。
婆家嫌弃是个女娃,将她和孩子赶出了家门。
她回了娘家,由着娘家,将她嫁到了庙王村——一户刚死了媳妇的鳏夫家。
鳏夫有个两岁的儿子,她有个刚满月的儿子。
鳏夫死了媳妇,她死了男人。
谁也别嫌谁。
后来,她又生了个孩子,是个闺女。
有了共同的孩子,她再嫁后的日子,算是稳定下来。
可没过几年,第二任丈夫又因为一场重病,也没了。
村里人嫌弃李慧娘克夫,她也背着同样的骂名。
李慧娘养着继子继女。
她养亲子,养继子,养亲女。
李慧娘养大了继子继女,继子继女苛待她。
她养大了三个孩子,同样没一个孩子记她的好。
他们都怨恨她,怨恨她偏心。
亲子怨恨她,偏心继子,偏心亲女。
继子怨恨她,克死亲爹,偏心亲生子女。
亲女怨恨她,偏心儿子,苛刻闺女。
她百口莫辩。
继子、亲子相继娶了媳妇,另起了屋,搬了出去。
闺女嫁了出去,轻易不回娘家。
她孤零零一人住在老屋,等着阎王爷来勾魂。
“小道长啊,他们都说你本事特别大,”老妇沙哑着声音问,“老婆子想问问你,我错了吗?”
若错,她错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