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诀没回话,出门离开,明渊没追出去,坐在原地思索他这是又搞哪一出。
与此同时,与北狄草原交界的第四座大临边城外,血从未完全凉透的尸体里缓缓流出,那尸体堆积如山,血多到大地吸饱了再容不下半滴。
逐渐蔓延的血流过残缺的尸骸、折断的兵器,继续往外蔓延,蔓延到数不清的黑荆棘上。
这黑荆棘也是怪异得很,根部是黑的,尖端是白的,中间还不是过度的灰,黑与白突兀地交接在一处,看起来怪诞且荒谬,像突生了什么变故似的。
鲜血逐渐漫过黑荆棘的根部,从城楼上方望去,红白黑三色相交,远比堆积的尸骸和残戟更加刺目惹眼。
虽然再次击退北狄军队,可是守城的副将却大气不敢喘,低头站在厉琛身边,声音有些发颤,“乌,乌墨大人,我们现在如,如何是好?”
“守。”厉琛冷声道,“守到他们回到盛元。”
副将不知如何守住,两个神司都险些没守住,现在少了一个如何能守,“可,可.....”
“没有可是。”厉琛打断他,皱着眉,眼眸锐利如刀,恨不得直接去北狄军营宰了拓跋泗。
然而拓跋泗有鬼术傍身,又有几十个鬼卫护着,刺杀他这事比登天还难上百倍。
失败过几次的厉琛恨得牙痒痒,字都是从牙关里咬出来的,“守,死守,死了也得守。”
这城再往后便会真正踏入中原领地,副将知晓这座城池的重要性,低头说了声“遵命”,心底又盼带神司月白回盛元的人能早日搬来救兵。
另一边,启神殿依旧是龙诀记忆里的模样,只是旧人不在,新人不识。
他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喃喃自语道:“你究竟要我是何种模样?”
话落,不成想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觉得你现在是谁?”
龙诀回头看去,来人凭空出现,容貌是记忆里该有的深邃俊美,浅灰色的依旧能让人一眼坠落红尘,“拓跋。”
“记性不错,还记得我是谁。”拓跋宇就近找了棵树靠着,轻咳两声,再次问道:“你觉得你是谁?”
有神降异能作为连接,龙诀对拓跋宇的态度稍好,全然没计较他偷听的事,反问道:“什么叫我是谁?”
拓跋宇问:“你是认自己过去的名字,还是我记忆里的侯涅生?”
龙诀沉默良久,久的太阳西沉落山,拓跋宇怀疑这人突然变成了哑巴,才听他道:“南柯一梦,在他的梦里我是侯涅生。”
“可梦醒过一次了。”拓跋宇又咳两声,面色是夕阳都烧不红的白,“续上的梦终归是假的,你清楚,国师也清楚,所以......”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几声,突兀地改口道:“我回去休息了,你要记性够好应该记得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又突兀离开,仿佛只是为何同龙诀说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龙诀望着拓跋宇逐渐融在夜色里的背影,心想自然记得怎么回事,鬼术不语,管了薄奚锦聿那么大的事不疼才不正常。
至于拓跋宇留下的这段话,龙诀懒得去想,又或是不愿去想。
总之,翌日,他同薄奚弦率一脉薄奚氏族人去往东山外海。
薄奚弦拒绝龙诀用水鸟,宁愿骑马日夜兼程,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家主。
赶路七日,薄奚弦也看了龙诀佩在身侧的冰剑七日,第八日终于憋不住问道:“神使,你是没有心么?!”
龙诀感知到她是因自己没表现出悲伤而愤怒,反问道:“哭有用么?”
薄奚弦被噎了下,顿了两秒,怼道:“哭是没用,可不哭难道就是好事吗?!”
除了婴孩必要的哭泣,龙诀再没有哭过,因为哭对他来说毫无用处,激不起怜悯,反是落了痛楚和谩骂。
后来,龙诀遇到祂,祂不需要会哭的继承人,他大抵流干了血都不会哭一下。
再后来,加入【孤命】,弑神计划开始,生离死别成了常态,连悲伤都来不及,何谈是哭泣。
“不。”龙诀纠正道,“会哭是好事,能流眼泪总比只能流血强。”
薄奚弦彻底被噎住,不知如何作答,这种话只有经历过残酷战争的人才能说出来。
她印象里的神使是清冷淡漠的,是天边神祗来了人间,渐染凡间七情六欲,那情很淡藏在细枝末节里,可如今的这个.....
他依旧是天边神祗,只不过是被尸山血海架上去的,甚至架得太高,身负重重枷锁,以至于哪怕血流成河也落不得一滴泪。
人总要找个地方倾诉恨意,薄奚弦若选个人恨肯定选神使。
若神使没突然失踪,皇城怎会流言肆起,逼得大临短短几年便动荡不安。
可突然,就是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恨不了神使。
薄奚弦将视线定格在神使身侧的冰剑上,不知不觉间落在后头。
神使真的不难过么。
若是不,他为何一直拿着家主留下的剑,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龙诀感知到薄奚弦的想法,淡淡开口:“自作多情,我不缺你的那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