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时,双眸中已经是布满血丝,他猛地转身朝宗内掠去,嘶吼:“所有长老弟子,全都从小路离开宗门!不可回头!分开逃命,能逃多远逃多远!”
“若是有幸苟活,先隐姓埋名,待到事情平息以后,再去分宗汇合!”
“快走!”
在境界的全力加持下,沙哑撕裂的吼声荡遍了整个搬山宗内门和外门。
整个搬山宗上下修士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慌乱的从居处涌出,抬头便是看见了道子癫狂掠过的身影。
这些人何时见过自己道子如此慌乱,当下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不敢多问半句,只是齐齐施展手段各自奔散而去。
阎崇嶂悍然踏入了无名山脚下。
顾不得别的,双掌径直朝那盘膝而坐的单薄身影搭去:“醒来!”
在手掌即将触碰到沈仪双肩的刹那,阎崇嶂突然感觉到内心一颤,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下一刻自己整个人就会被撕裂一般。
所幸沈仪睁开了双眼,安忆这才重新平静了下去。
阎崇嶂此刻心绪紊乱,压根没心思去想先前的危机从何而来,但在看见对方那双漆黑双眸的刹那,还是忍不住浑身一怔。
只见那双眼眸中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枯寂,仿佛观遍了海枯石烂,看尽了风起云涌。
“抱歉,打断了你的观山。”
阎崇嶂强行抑制着唇皮的颤抖,他不愿意把这责任推到面前之人身上,但无论如何,搬山宗落得这般结局,除了自己的贪婪以外,终归是与其分不开关系的。
“你走吧,要来不及了……带上这座山一起走。”
这位道子移开目光,颓然的挥了挥袖。
“……”
沈仪略微合眸,调整着呼吸。
在没有试炼相助,纯靠悟性的情况下,他在那山巅,看着那片一成不变的天,还有云幕中始终如一的石碑,整整看了数十万年,拿到了石碑中的法诀。
随即又在岳天机的帮助下,开始修习此法。
这位岳家嫡长子,真的是个特别靠谱的授法者,对方为了以妖魔之身,习修士大道,付出的努力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或许在南洪和西洪都挑不出第二个对修士功法了解如此透彻的存在。
却也正因如此,推演进展十分顺利,连给沈仪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留。
“呼。”
沈仪吐出一口气来,唇角隐隐抽搐,压制着那抹暴戾。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发泄。
轰——
就在这时,整个搬山宝地竟是剧烈的颤了几下!
阎崇嶂倏然回头看去,近乎将牙咬碎,这是大阵被袭的征兆,而且从这巨大的反应来看,护宗阵法根本撑不了多久。
也正是因为这个回头,他并没有注意到,沈仪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暴戾,迅速涌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眸。
“山也别带了!快走!”
阎崇嶂再次爆发出咆哮,却猝不及防的看见那道墨衫身影从眼前走过,朝着宗外的方向而去。
耳畔只剩下那道分明平静,却让人莫名不寒而栗的嗓音。
“开门。”
……
搬山宗外。
在江山图的环绕下,天地仍旧处于定格的状态,那脚下的碧海,甚至连波澜都不敢泛起,宛如一块通透的玉。
唯一有动作的,便是那立于搬山宗主身前的男人。
司徒君瑞打了个哈欠,用刀身轻轻拍打着老人的脸庞,抱怨道:“这就是本座为何不爱离开北洪的原因,我真的很讨厌和你们这群蛮子打交道。”
“明知道事情结果如何,却总要浪费本座宝贵的寿元。”
“……”
搬山宗主已经尝试了一生所学,却只是让身上的虚影数量愈发变多,直到垒成了一座小山。
与这位宗主类似,那擎天巨柱的身上,同样被密密麻麻的虚影所笼罩。
江山图中的生灵蜂拥而出,人人如龙,携着骇人的威势,悍然撞向了那座高山!
山壁之上,掌印间泛起的金光愈发微弱,直至微不可查。
“看,本座说的有错吗?”
司徒君瑞用刀身强行将老人的脸庞压过去,让对方能更清楚的看见这座山是怎么被自己轻易破开的。
“嗬——”
搬山宗主眸光死寂的盯着那枚掌印。
就像司徒不理解西洪的修士,他也不理解这群北洪的修士,为何总是要把事情做得如此肮脏下贱。
分个生死的事情,怎么就不能干脆利落一点。
身处仙人所在之地,为何就学不到半点仙风道骨!
就在这时,老人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发现护宗大阵竟然打开了……被人从里面自行打开的!
“阎崇嶂!”
搬山宗主终于是咆哮出声。
司徒君瑞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兴趣。
在失去了护宗大阵的庇护后,那堆虚影瞬间便是将这座高山给撕出了一条口子,隐约露出了其中天地的部分真容。
对于修士而言,合道宝地犹如一块珍馐肥肉。
此刻,搬山宝地就这般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而站在这珍馐前方的,仅有两道身影。
“师父……”
阎崇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除了沈道友的要求外,能让他亲手打开大阵,也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再跟师父道个歉,对方一生苦修,最后还是毁在了自己这个徒弟身上。
哪怕这个道歉,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阎崇嶂,你糊涂啊!”
搬山宗主终于是首次主动想要垂下头颅,花白的发丝间多出浓郁的垂暮之息。
然而司徒君瑞的心思却并不在这师徒两人身上。
他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东西。
在搬山宗主都被自己镇压的现在,竟然还有一个人敢于直视自己。
单薄身影被墨衫笼罩,沈仪的眼中看不出喜怒。
但司徒君瑞却是明显的感受到了那抹躁动的杀意,已经在其抬眸的瞬间,将自己尽数笼罩了起来。
“有点意思。”
他笑着摇摇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突兀的挑了挑眉尖。
因为沈仪朝前方迈出了一步,走出了搬山宝地。
就在这时,他的衣袂忽然飘动了一下。
如此微小的变化,却是很古怪的事情。
因为早在对搬山宗主出手之前,司徒君瑞就已经用江山图镇压了这周遭天地,无风无浪,万物静止,那衣摆是如何飘动的?
心神微变间,所有人都是察觉到了变化。
四周涛声再起,天幕白云涌动,在青年悬立天地间的刹那,一切重新恢复了正常。
“你的境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司徒君瑞收起笑容,眼底多出许多疑惑,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应的意思。
在他的注视下,沈仪略微垂手,掌间多出了一柄金纹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