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弥天大谎

冰冷、坚硬、刚强而不可阻挡的五根手指,在食人妖魔温迪戈的怪物魔力加持之下,轻而易举的贯穿了粗粝坚韧足可以轻松抵挡木叉铁钩的熊皮,紧紧的抓住了皮毛血肉之下的惨白骨骼,庞大的力量令得食人熊的骨骼在那只手掌面前触之即溃。

尽管在孩童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嗜血暴戾和扭曲性格、在猎人面前逞凶耀武扬威,但说到底,这头熊也不过就是一头有着魔化倾向、或者说大脑得到了魔物的进化特性开发的——野兽而已。

在面对过真正的魔物,与之拼死战斗并取得了胜利的这位黑甲的勇者面前,就只是一堆肉而已。

仅此而已。

深沉粘稠的黑雾被勇者迅猛的动作所撕破,直到现在那半个巨大的熊的身躯都被利刃所斩,跌倒到地上的时刻,那些雾气才重新包裹住了法雷尔的身躯,开始包住他铠甲之上所溅射上的浓腥熊血,如同无数微小的手掌,一点点把那些血迹抹去。

瑟巴家的男孩连呼吸都一瞬间停止住了。

在面对熊的血盆大口之时,人体那本能的反应令他惊骇的大叫出声,而这叫声不过是响起了半个瞬间,就被黑暗、阴郁、痛苦和折磨所构成的黑暗人形的动作所打断了。

肌肉僵硬、喉头收紧,那是出于生物的本能、出于每个细胞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而做出的收紧动作,男孩的身体连呼吸这种动作都不敢在这黑色人形面前发动,只是呆呆的、宛如已经死去的某种死物一般,期望着黑色的雾气忽略掉自己。

恐惧、惊骇,和某种得到了帮助、从困境之中解脱出来的释然交织在了一起,令得男孩脑海之中混沌一片,他张大了嘴,却扯不动自己的声带,松开了肺叶,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这站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仿佛并非是某种活物,而是从最黑暗的死者之国里钻出来的怪物。

毋庸置疑的是,那些雾气绝非什么用来隐藏自己的形体的伪装,而是这头怪物用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用来提醒一切看到、察觉这怪物之存在的活物,“我就在此处”的疯狂念头。

男孩颤抖着,被那挥之不去的恐怖存在感,和自己得到了保护与救助的这一事实夹在中间。

然后,黑色雾气之中的怪物,慢慢的转过了头来。那些溅在它那酷似人类的面颊上的血液已然被黑色的雾气所吞噬消磨殆尽,那些沾染在铠甲之上的血肉碎屑也随之脱落,这被雾气所裹覆住的怪物的面容在从斜后方射来的阳光之下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男孩儿也终于吸入了第一口空气。

这怪物竟然并非想象中的骷髅魔物,而是个看上去稍稍有些削瘦、阴沉,显得异常疲惫的青年男人。他看上去比自己的父亲年纪要小一些,比自己要大许多,身上的黑色铠甲细节完全看不真切,被那些雾气所簇拥着,唯有胸口的金红色孔洞一般的怪异构造连这些雾气也遮挡不住,而当男孩儿把目光挪到那柄一瞬间就斩断了【项链】的身体、终结了他这么久以来的噩梦的长刀上时,正好看到那柄长刀化为粘稠、冰冷而反光的液体,流淌回他的手臂之上。

男人的头发枯干、面颊凹陷,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深沉如梦魇的黑暗之雾气笼罩之中,竟然只是个这样看上去就令人觉得愁苦、为之伤感的可怜人。

有如海浪一般滔天的压迫感和可怖的非人魔物之血的威胁感,令得男孩儿的肉体不住的瑟缩后退,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黑甲的人形生物。

而被拯救于魔物的爪牙之下,那份澄澈的感激之情,也化为汹涌的浪潮,自男孩儿布满冷汗的脊背上向上攀爬,推动着他的肌肉蠕动,推动着他的意志,夺回对于身体的自主权利。

良久、良久。

黑甲的勇者,听到了一句颤抖、瑟缩,鼓足了勇气从喉咙里送出来的话语。

“您是来救我的吗,英雄大人?”

连魔物之爪牙也不能击垮、连食人魔物之血也不能动摇的勇者,身上雾气忽的垮塌成一地的漆黑液体,这些过于充盈以太的物质就如同一切盘旋萦绕于这世界之中不可视的幻想元素、空想物质一般,蒸发成无数丝丝缕缕的粒子,最终弥散于无形。

那缠绕着勇者的绝望、抑郁和痛苦之雾,缓缓的在其胸口的孔洞之中旋转、凝聚,最终化为无形。

阳光,终于能够照亮他身上的黑色铠甲了。

“......是啊。”

酸涩干枯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

那有着可以轻松扼死虎豹的魔物之力量、坚硬到可以徒手打碎岩石的手掌缓缓的张开,温柔的、轻巧的在男孩儿的头顶沾着煤灰的头发上一揉,掸去些许黏在上面的烟灰。

约拿·法雷尔......

不。

刘建设的耳边,似乎回荡起米莎曾经说过的话语。

那是他当时无法给予回应、无法坦然的、发自内心的给予回答的问题,是扪心自问,也是纠缠在他的精神之上的魔障。

小主,

虽然,这痛苦、抑郁与绝望之雾并非完全消解,只不过是缩回了黑铠甲的内部,不再为外人所了解、不再能干涉现实世界,但哪怕只是短暂的假装出来的也好,刘建设决定暂时给予其一个回答。

虽然只是恰逢其会,全然是因为魔物身上的狂乱气息令得自己不喜、而激发近乎本能的战斗,但这一句“英雄”却令得他脑海之中宛如一道霹雳炸裂。

——我想到了。

——我不会、走得那么快、那么快,快到远远的抛开“普通人”的领域.....

——我会留在这里......

——我要成为你期待着、有人能够成为的那个人。

他露出了一个勉强、但并不带一点恶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