榧然走向这位老人,能看到他皮肤酱黑打着皱,眼皮压在眼珠上,看不出是睁是闭,身上的粗布衣服针脚很杂乱,磨破的毛头比比皆是,深沉的颜色与褶皱似与皮肤融为一体。
“老人家,你觉得你们过得怎么样?”榧然凑过去问道。
“你问得也太直白了吧,”苍之暗嘀咕着,“不过这种地方也不会讲究啥语言艺术吧……”
“娃子,你说啥?”老人哑着声音说,“我老喽,比不得从前喽,耳朵不行、听不清朗……”
他的眼皮颤抖了起来,似乎要努力地睁开,看清问话人的模样,他年轻时看不清世界,年老后连世界都看不见了。
榧然心里一阵悲哀,这就是平凡人的一生吗?为世界而生,因世界而死,什么也没看到……
“我说,您活得快活吗?”榧然提高了音量。
“快活!怎么不快活!”老人似乎笑了,声音有些颤,“我这一生活过,爱过,肆意过,有梦,有家,有牵挂,有什么不快活的!”
“您害怕死吗?”榧然大声问。
“天道轮回,万物终归尘土,纵使长生不老,我又能做些啥子?生命因为有限才宝贵嘛,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还是要回家的嘛……从无中来,归无中去,死有什么好怕的?旧的不死,新的生在哪里啊?”老人笑呵呵地回答。
榧然有些毛骨悚然,虽然世界公理无处不在,无处不体现,蚁巢结构都可以应合,可是从一个普通人口中说出这种歧义的句子,还是令人不自然。哲学也许是不分界限的吧,世界本身就是个哲学问题。
“每个人的认知不一样,思维也不一样,世界中没有快乐、正义、幸福、邪恶、苦难的标准,你觉得别人可怜,别人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也许你认为一生都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可怜很可怜,但在更高的层次俯视你也认为你可怜,在世界面前不过都是一群小丑而己,命运的洪流不能憾动的是永恒的高塔,在无尽的命运之海中,亿万丝线汇成的记忆洪流只在王座面前分流避让。但王座,何尝不是不断入界,何尝不想和平凡人一样生老病死,拥有到一份爱情?”苍之暗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最近有点太沉抑了,世界万般苦痛,你难道都要为之哀悼?与你何干啊,你未经历过,不能改变,无法慰偿,他人之苦何须你这单薄无用的同情?少年应该阳光灿烂一点啊,你现在可以真快活,留下点治愈一生的情绪,等你到了我这种地步,也就用烂话和吐槽寻开心,来聊以寄慰枯寂之心了。”
榧然沉默地点点头,向老人告别后,沿着土路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