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或画着领导头像,或写“为人民服务”,或写“四个现代化”,也有搞传统文化的,画着梅兰竹菊,龙凤呈祥,寿比南山等图案。
都是尺寸大,容量在一升以上,两侧都有把手,方便提拿。
在八十年代,它会出现在家庭,工地,田间地头,或者各个单位中,有时候也会用在发放奖状时,充当奖品功能。
随着时代发展,这种昙花一现的大茶缸很快成为了时代特色,被渐渐淘汰。
但柳意上大学的时候,它倒是又流行过一阵,这时候大家也不说它“土”了,反而觉得拿着八十年代的大茶缸很有一种好玩感,商家也很会潮流结合,往上面印的字都是一些好玩的梗。
印字足够好玩,价格又便宜到很适合贫穷大学生的钱包,这种杯子一度成为了学生们的流行。
那阵子,宿舍里处处都是白底红字的陶瓷杯,时而看见有人拿着“全村的希望”,时而又能看见“抬杠运动员”,桌上摆着“领导专用”和“熬夜达人”。
但在现代便宜无比,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一个杯子,想要造出来,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窑厂师傅和窑头陶工多少脑细胞。
没办法,时代鸿沟在这。
也就是柳意能开挂,实在是技术达不到的地方,咬咬牙花钱去系统里买的设备也就行了。
实际上就算她能开挂,能做出这些陶瓷来,也是因为如今柳州在她手里,所有柳州的窑工听她指挥,要不然凭她自己折腾,虽说未必折腾不出来,但也绝对称得上是费时又费力。
如今好了,她只需要给一个方向,以及丢下去各种资料,自有一群人掉一堆头发的去研究。
这杯子还只是附带,最要紧的,是技术提升之后能够制造出来的各种陶瓷器物。
大安朝的陶瓷技术很一般,只能说是刚起初阶段,但氏族们已经表达出了对陶瓷的偏爱。
那些打造的小巧精致,漂漂亮亮的陶瓷,是柳意想好了送去南方氏族那边赚钱的。
但因为柳意提过一嘴这大茶缸,第一批按照她印象中的茶缸制作出来之后,立刻就被窑厂那边送到了她这。
柳意倒是没对图案提什么意见,她单纯喜欢这茶缸的保温功能,虽然比不上双层不锈钢结构的水杯保温,但在古代已经很够用了。
虽说如今已是初春,但在北地,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寒冷的。
在这样的天气下,可以捧着一个陶瓷大茶缸暖烘烘的喝上一些温水,幸福感直接爆表好吗?
而且,它也不光是靠着漂亮的外表赚那些氏族的钱。
陶瓷的用处可多了去了,下到家具用品,锅碗瓢盆,中到电子元件,医疗领域的人工骨骼,上到热保护系统,发动机部件等等等等。
到了古代才能清晰意识到,在现代时习以为常的各种生活用品,都涉及到了各类科技加成。
比如现在,要是不烧个陶瓷玻璃什么的,柳意连实验室的器皿都配不齐。
她问:“之前提过的,一旦陶瓷技术成熟,就尝试着制作各种实验室器皿,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王若清一个磕巴都不打的当即回道:“窑厂在制作了,但关于器皿的形状和尺寸精度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攻克,密度与强度还在实验中。”
柳意点头:“这事虽然要抓紧,但也不要为了快速完成任务放低质量,事是办不完的,宁愿制作的时间再长一些也要保障质量。”
王若清:“是,我会向第一窑厂的吴厂长转达您的意思。”
这头柳意继续忙碌,没再去想周将军的事。
那头周老将军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说,是不是柳意在那左清明身上吃到了甜头,来我们这故技重施了?”
周老将军今年五十有六,早年东奔西跑的四处打仗落了病根,如今身子骨并不如何好,头发花白,平日里若是不穿盔甲,看上去与一个普通花甲老人没什么不同。
不等下属们回答,他自己先摇头:
“不对,不对,那马勇的家人早早便在灵州了,那时候柳意可还没出现呢。”
下属们便纷纷安慰:“恐怕是事有凑巧罢了,就算是柳州牧要做筏子,也不至于拿自己手下大将的家眷做。”
“正是,应当就是个巧合。”
周老将军的理智告诉他:没错,就是个巧合。
情感告诉他:不行,还是要万事小心。
比起灵州其他人,他是第一个敏锐觉察到柳意“无害鲁莽”外表下藏着什么的。
这世道,不知道生出了多少军阀,可大多数人都只是在盲目的抢地盘,增加手中兵的人数而已。
之前周老将军与左清明就有些摩擦,只不过是两人手中兵力差不多,彼此之间还在拉扯罢了。
小主,
唯有柳意,无论她手中是有一县,还是一州,竟都像是在治理国家一样的治理着这些地方。
且,柳意始终保持着平衡,一种让人不会小瞧她,又不会想要对她发动攻击的平衡。
要做到这些可不容易。
要说她没野心,他能把路边的马尿喝了。
所谓的没野心,打败了左清明却不占左清明的地盘,标准古代人思想的周老将军或许不太理解她为什么放弃抢夺地盘,但他坚信,柳意不抢肯定不是因为她不想有更多地盘。
绝对是所图更大!
周老将军当即决定:“走,去马勇那岳家看看,我估摸着他人还是要来,无论如何,先将这面子情摆出来。”
柳意行事一看就是个有章法的,打左清明之前还写了封信打了打嘴仗呢,应当也是个讲理的。
还有马勇,大安朝还在时,倒是见过的,此人向来无甚心机,除了嘴巴不会说话一点,别的倒也算正直。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个老家伙方方面面都给马勇招待好了,想那小子也不好意思翻脸。
***
马校尉的岳家在灵州图县,一个有些繁华,但并不是最繁华的大县。
他的岳父名为裴光霁,是当地乡绅。
周老将军决定来找裴光霁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家早逝的闺女烧纸。
裴光霁此人,周老将军在脑海里拉了拉记忆,很快得出结论。
首先,他能当上乡绅,与他个人的努力是没有一文钱关系的。
裴光霁这个乡绅身份,纯粹是祖父与父亲给力,两代靠行商积攒了不少家产,在他刚及弱冠时,便买官买了个员外郎的身份给他。
他为家中独子,从小被宠大的,读书不好,练武不行,长辈们思来想去,觉得家业靠他大概率是不行的了,于是为他划定的路线便是守成为主。
在长辈的安排下,他与当地另一个员外郎的女儿曹白梅成婚。
两家人成婚的时候,那员外郎家中已经败落,听说就只剩下一个两进院子了,但裴家还是欢天喜地的迎来新娘子。
原因很简单:曹白梅性子稳重,很有些手段,年纪轻轻,就能在家中出事的时候站出来顶大梁,若不是她,曹家也不会还能保住一个两进院。
这样的姑娘或许有些人家嫌太强势,对于裴家来说却是刚刚好,裴光霁性格太弱,又被养的一身少爷脾气,与曹白梅正好互补啊!
因为长相问题,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曹白梅会仗着裴光霁性子软弱欺负他。
也不用担心裴光霁不听娘子的,他虽文武都不成,但有个好处,就是够听话。
只要长辈们与他说,日后听你娘子的,他就会老老实实听话。
果然曹白梅嫁过来之后,很快拿住了裴光霁,裴家的长辈们去世之后,有她操持,裴家也没有败落。
曹白梅与裴光霁孩子并不算多,生了五个,只活了三个,马勇的妻子裴宁安就是唯一一个女儿。
儿郎的婚事好找,就算是找不好也没关系,虽然麻烦,却也不会不好处理。
女郎的婚事就难找了,毕竟是嫁去人家家里过日子的,若是受了委屈,娘家也鞭长莫及。
要给孩子看婚事时,夫妇二人左看右看,看了许多青年才俊,最终还是曹白梅定下了马勇。
当时裴光霁不愿意,觉得马勇太穷,又是平民出身,未来官途怕是不好,女儿跟着他要吃苦。
曹白梅却道:“我看这世道要不好,选那地主乡绅虽可富贵,但一有乱子,第一个死的就是这些人,马勇虽然官职不算高,但手中可是有兵的,光凭这个,无论世道怎方面样,他都能护咱们闺女平安。”
“更何况,此人性子不错,瞧着是粗犷,却是个热心肠,也愿意不纳妾,再加正是因着他官职不高,不方便带着家眷去各处行兵,他已与我说了,是乐意成婚后宁安还是与娘家一同住的。”
裴光霁原本就耳根子软,再一听选马勇做女婿,女儿出嫁后,还能住在家里,当下就乐意了。
事实证明,曹白梅是真的很有先见之明,早早就看出了世道要乱,果然没几年,各处就开始生乱。
大家渐渐不谈氏族了,只谈谁手里有兵。
裴家因着有个当校尉的女婿,也没人来为难他们,就连县太爷见了面都客客气气的。
马勇虽然四处被调动,并不能常常来看完妻子,但他确实也是个不错的性子,两人每次见面,都十分亲密。
本来一切都好,谁知道闺女生孩子的时候会难产而死呢。
一想起这,裴光霁就忍不住落泪。
“姑爷如今出息了,听说在柳州当了什么大官,手底下管着许多人,还要接孩子们去享福,宁安啊,你就在底下放心吧……”
裴光霁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人,他一生中遭遇到的所有痛苦,都是来源于亲人去世这种无法改变的生死大事。
爷爷奶奶去世,他要哭上几年。
父母去世,他要哭上几年。
小主,
等到闺女去世,他更是逢年过节就要来祠堂哭上几场。
自从收到马校尉表示要来接孩子的信之后,裴光霁更是三天两头的来一边烧纸一边哭。
曹白梅过来找他,见着他哭得抽抽,自己也忍不住抽抽眼角。
“行了,你这个月都来多少回了,也不怕扰了宁安的清净。”
裴光霁红着眼扭头看他,唤了一声:“娘子。”
曹白梅的语气立刻变软了:“好了,莫要哭了,宁安虽没了,映云与映风不是还在吗?”
说起这个,裴光霁眼泪更是垂落:“我舍不得他们,这两个孩子,可是一点点在我们手边长大的,能不能与女婿说一说,要不,就还是让映云映风留在我们身边,他若是想孩子了,可以过来探望……”
“行了,你还真想留两个孩子一辈子在身边啊?”
曹白梅伸出手帕,轻轻为夫君擦拭眼泪。
裴光霁如今已满五十,按理说,应该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才对了。
可他从小生的白净好看,五官精致,等渐渐长大,虽不爱读书,却爱画画,气质便是文弱中透出了一丝儒雅。
曹白梅当初答应这门婚事,除了因为家里确实需要钱,其他便是因着裴光霁这相貌实在好看了。
哪怕如今已五十岁了,也是好看的,因着保养得宜,他脸上只生出了一些细纹,微微停留在眼尾,发丝里掺的一些白丝被精细梳起,那双桃花眼望向人的时候,依旧是年轻时一般明亮。
曹白梅有时候回家来,在外面操持家业觉得累,等看一看裴光霁这张脸,就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她说话的语气便愈发柔和:“我们年纪大了,终究没办法养孩子一辈子,他们毕竟是姓马,宁生和宁康如今也有自己的家,你如今要将俩孩子留在身边倒好,待我们终老,他们这两个舅舅可未必能像是我们一般待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