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被撕裂的痛感袭击。他认同休特说的话,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所以他会回避,他会拒绝让他觉得疼痛的事情发生,他会选择遗忘。
但他同样会为了更好的未来而放下过去,他会为了以后的不再疼痛而承受现在的折磨。
圆钝的硬物抵住了加西亚的指尖。尖锐的玻璃碎片被他的血肉磨得不再具有割伤人的能力,但还是能让他痛得无法伸直手掌。
而他一直不知道。他把这归为自己的过错,他总是在责怪自己,他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卑劣的、怯懦的人。他总是不够勇敢。
他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好像都没有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他被祖父的死亡束缚,被阿达梓的欺骗困在原地,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总会兜兜转转地回到原点。
小主,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体里的暗疮来自于一段他想要忘却的记忆。
加西亚闭上眼睛,他感受着玻璃碎片的形状,然后狠狠把它拔了出来。
血液涌动。
休特闻到了泥土和雨水的腥气都盖不住的血的味道。
他转过头,看到加西亚一只手拿着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玻璃,另一只手血流如注。
“还有其他碎片吗?”
休特平静地问着,透过玻璃看到了在房间里着急地向他挥着手的杰瑞。
加西亚喘着气,摇了摇头。
休特利落地俯身,在加西亚的手心倒上了恢复药剂和镇痛剂。
加西亚说了谢谢。他脸上的眼泪比掉落的雨滴要大很多,但他墨绿色的眼睛却清爽的像被阳光晒干的稻草。
他笑了起来。他这次笑的一点儿都不僵硬。他举起了手里的玻璃,像一个胜利者。
“休特,这块玻璃,我想给它起名叫阿达。我想要把这块玻璃埋在花园下面。”
“可以。”
……
“他们说啥呢?离得太远了也听不着啊。”
杰瑞抓耳挠腮地趴在窗户上,眼神始终锁定在加西亚身上。
他不敢想那会有多疼,他以为休特出去之后加西亚就能不疼了,但加西亚摇头之后休特又把手收回去了。
杰瑞又叹了口气。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神格外复杂。
“为啥一定要这样啊,那片玻璃碎片很重要吗?那外面的医师和疗愈师那么多,这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我觉得现在不那么疼的话挺挺再处理也行,反正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那不止是一块玻璃碎片噢。”
艾琳用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看向慢慢亮起来的天空,对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产生了些许猜忌。
但她依然在回答着杰瑞的疑惑。
“杰瑞,假如你对花生过敏,但你忘记了这件事,并且你从来不知道花生也可以让人过敏,你只是每次吃到花生的时候都会很难受……当你不知道是花生的问题时,你会困惑地到处寻找这个情况产生的原因。
会不会是食材不新鲜了呢?会不会是你吃饭的时间不对呢?会不会是心情影响的呢……杰瑞,如果是你,你会这么想吗?”
杰瑞认真想了想,然后点头又摇头。
“我可能会这么想,但我更可能会不吃花生。让我觉得难受的话我不吃就好了,干啥给自己找罪受呢。”
艾琳笑了一下。
“是这样的。但有时候在特定的环境下,人们的选择很少……我的选择就很少。”
艾琳注视着加西亚,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她知道那是在他手心里停留了很久的玻璃碎片。
她的心里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和血肉连在一起的玻璃碎片。那个玻璃碎片的名字叫母亲的献祭。她的存在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所以她有罪。
因为有罪,所以她面对欺侮时会显得格外顺从,她渴望爱,但她不会开口去要,她觉得自己是不配的。即使真的有人格外爱她,她依旧会把事情搞砸。因为她心里的玻璃碎片一直刺痛着,提醒着她的从前。
是什么让她拔出了这个玻璃碎片呢?
是真相。
刺痛她的真相。
她有那么多强行咽下的委屈,她有那么多无法说出口的希冀,都因为真相的消失而藏在她酸楚的心脏里,让她愈发不堪。
而真相解放了她。她不是有罪的,她不是母亲消失的罪魁祸首,她也是受害者。她的那些委屈是合理的,她受到的那些区别对待才是奇怪的。所以她永远不会原谅卜拉辛。伤害就是伤害,她不能当做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她曾经怯懦小心地向卜拉辛寻求的爱都只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