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里开了席。
一壶酒,几样小菜,热菜又紧着上来。
沈临毓吃了口酒,道:“陆夫人说话素来直接,对陆世子又多有意见,章大人受的是无妄之灾。”
章振礼笑了下,用了句这种事情上最稳当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夫人有陆夫人的不容易。”
沈临毓却没有轻易放过,反而追着问了句:“哦?章大人的经,哪里难念了?”
章振礼抿着酒的唇线抿紧了下。
今晚尽是这般我行我素之人。
是了,陆夫人名声在外,但郡王爷也不遑多让,论起不羁随性来,这位也是千步廊里有名的。
换了其他人,合该打个哈哈略过的话题,偏王爷就刨根问底起来。
小主,
章振礼不想答。
不然,他一张口怕也要被陆念那叨叨的嘴带出一声“废物弟弟”来。
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投胎,还真是种本事。
院子里,阿薇拌了碗凉面给陆致。
陆致端着碗大口吃,吃完了问:“那位大人是谁?”
“安国公的侄儿、大理寺少卿章大人,”阿薇说完,压着声音又叮嘱道,“不是善茬,你离他远些。”
陆致“哦”了声,又可怜兮兮地问:“姑母叫我来,就是让我来听她骂我父亲的?”
“骂得不对吗?”阿薇反问。
陆致讪讪,怎么答好像都不太对,他干脆一遍遍擦嘴、不说话。
阿薇看在眼中,不由好笑:“舅舅也难得有点用,挨骂的用。”
陆致不解。
“你也别难过了,”阿薇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好用,别说弟弟了,亲爹都能骂上两刻钟。”
陆致倏然瞪大眼睛。
什么有用?
骂他父亲的那些话,是如何用的?
陆致听不懂,被阿薇塞了一食盒的点心后乖乖回府去了。
小屋子里,沈临毓和章振礼各怀心思,但好歹没有辜负一桌子的菜。
酒足。
翁娘子来撤桌,笑着与章振礼道:“我们夫人交代了,章大人要用文房就请自便,但千万不要弄乱了字帖。”
章振礼问陆念状况。
“夫人困乏,先回家去了。”
话音落下,章振礼皱了下眉,这是真不在意他怎么写?
沈临毓倒是有些兴致:“章大人要留一副墨宝?”
章振礼只好道:“我刚看了看白夫人的字帖。”
话到此,再行推托也不合适。
章振礼干脆从博古架上取了文房,铺纸研墨。
沈临毓站在一旁看:“说来,章大人的台阁写得真不错,我时常听圣上夸赞,一叠奏章中,章大人的字赏心悦目。”
章振礼谦虚了几句。
沈临毓见他把那字帖放在边上,又问:“章大人临摹这份?”
“是,”章振礼提笔,“试着写写。”
沈临毓看他写。
果然是“试”。
章振礼写得很随意,带着点酒后的洒然,时而又停顿下来,仔细看一看帖。
但这停顿中,沈临毓看出了些许刻意。
章振礼能写得更流畅。
那副帖子不过百字,很快便写得了。
章振礼收了笔墨,只把那纸用镇纸压在桌上。
他自认是收着写了,连形都只得五分,更别说骨了,让行家一看他这份与白夫人的帖子,高下立现。
可他又不能胡乱了写,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来,还是伯母那日在长公主面前揽事、揽出来的麻烦。
手指磨过纸面,章振礼的眸子深沉如墨。
他岂止是有个废物弟弟。
他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伯母。
娘家倒了,却还认为一切如旧日般繁盛,看不清局面的伯母。
这经,如何不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