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灵宝不依不饶,“你们在佛国里怎么样,别人管不着。但我听闻你过阵子要下凡渡劫。希望你洁身自好,切莫做出让人指摘的傻事,为同道中人耻笑。我们修行者无论到何等境界,都该如履薄冰。古往今来,为情所困而晚节不保、身败名裂的先贤,比比皆是。”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吧?魅羽心说,这个灵宝多半在年轻时失恋过。
“不让人指责是不可能的,”她站起身,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糕点渣,说,“历来都是不做事的人挑做事者的毛病。什么都不干,当然也不会犯错,可以自我标榜完美无瑕。一旦出来承担责任,就等于给了别人挑刺的机会。”
她这话既是说下凡,也暗指这次法会。本来嘛,她和陌岩一人一鸟,在佛国终日吟诗作画下棋,优哉游哉。出来参加这次的法会和慈善晚会,纯帮忙不挣钱,还要被人说三道四。
灵宝从座位里站起来,一副轻蔑的神色,似乎连看都懒得再看二人一眼。“果然是女色害人……”说着便自行走出了凉棚。
“别理他,”陌岩小声对魅羽说,“师父说他年轻时受过刺激——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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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后,法会继续。道士那边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无论凡人出家人都齐齐拜倒在地,请求天尊“赐圣水,治病强身,延年益寿”。连原本站在佛门这边的一些信众们都移到对面去了。
灵宝倒也是个爽快人。从法座上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站定。抬起右臂,朝着头顶的天空左右来回抹了几下。顷刻便见一片云朵在上方成型。
按说呼风唤雨本是佛道两家看门的本事,并不稀奇。可这片云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一,它的形状和道门那片场地完全吻合,连边边角角的弧度都一致。可以想见,待会儿圣雨落下时,不会飘落半滴到佛门这边。
其二,这并非一片乌云。白色打底,表面有各种绚丽的光和精美的图案。云里穿梭着凤凰等神鸟,口衔神草灵芝。
不一会儿,圣雨便开始落下。初时只是点点滴滴,后来大雨磅礴。信众和道士们跪在地上,一个个仰面向天,贪婪地张着大口,去喝圣水。场面着实有些辣眼。
“这……”和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望向佛陀陌岩。“我们,是不是也……”
陌岩想了想,并未起身,只是抬臂向前方一挥。佛门所在的那片广场上,登时出现了几百个整齐排列的红色小瓷盆,上面还印着花纹,看起来甚是喜庆。
几个僧人立刻欢欣雀跃地跑过去,抱起瓷盆一看。“咦?里面怎么是空的?”
“当然是空的,”陌岩说,“这些是尿盆。”
众僧还在愣神儿,见隔壁圣雨已停。刚刚喝得肚子圆鼓鼓、打着饱嗝的众人还在抿嘴回味圣水的味道,已经有人开始说:“哎呀,喝得有点儿多,得去方便一下。”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厕所前方就排起了大长队。
“怎么办呀,快憋不住了!”
“再轮不到我,我就尿裤子了。能不能去旁边的树林儿?”
“在圣岛上随地大小便,不好吧……”
然而不用多久,大家就发现了佛门这边为他们准备好的尿盆儿。一个个忙不迭地跑过来,一人抱起一个,四散而去。
“救苦救难啊,真是救苦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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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某天,魅羽鸟在清早离开窝,飞去陌岩禅房找他。这几天他都很忙,她几乎没怎么见过他。
来到大门外,见一个小僧人坐在台阶上。这个小僧人她见过几次,专门负责这处院落的洒扫和供给。看到魅羽这只小红鸟,他就站起身。
“佛陀让我和你说,以后我会定期来搞清洁。需要添什么食物,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有劳了。”
魅羽鸟说完,飞进屋里转了一圈。东西收拾得并不整齐,就像屋子的主人不久后就会回来一样。书房的桌上摆着他俩前几天没下完的一盘棋,棋盘边的碗里盛着小米和谷子。
唯一和平日不同的,是墙上多了一幅画。画中的笔墨并不多,因为画的是一片白雪地,当中有个青色的人影和一只小红鸟。人影很模糊,鸟几乎就是个红点儿。然而毫无疑问,画的是他俩去年冬季在佛国千年不遇的大雪中,去附近山坡上滑雪的场景。
魅羽鸟望着那副画,在书桌上趴了下来。早点儿认识他多好啊,他俩相处还不到三年,太亏了。现在这一别,也不知要三十年、三百年才能再见。又或者永远也见不到了,谁知道都会发生些什么事呢?连佛都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
打小就闲不住的她,就这么在桌上一动不动地趴着。彩色羽毛上的光泽似乎在褪去,眼睛里的影像越来越模糊,呼吸也变得轻微起来。
于是,当燃灯三天后来屋里看她的时候,就见到了下面这幅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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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千!我亲眼见他出千!”
当时是午后,魅羽鸟刚在厨房里吃饱,正打算迷糊一会儿。耳中一听到“出千”二字,立刻清醒了。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姑奶奶的地盘上耍花样?知道她是谁的鸟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扑腾着翅膀飞出厨房,来到客厅。厅原本就不大,现在东南西北摆了四张方桌,更是让人连走路都困难了。还好这里一般也不来人。
此刻每张桌的边缘上站了七八只不同种类的鸟,有庄家有玩家。桌上有骰子、牌九、食物、赌币等事物。靠墙的椅子背上还立了四五只白腿小隼,是她雇来维持秩序的——当然了,这些小隼很少能派上用场,通常魅羽鸟自己就给解决了。
此刻她的眼睛在四张桌上扫了一圈,见其他鸟都在望向一只绿头鹦鹉。绿头鹦见她望过来,吓得那小小的身躯不停哆嗦,两腿则伸得僵直。
魅羽鸟二话没说飞过去,一翅膀忽在绿头鹦脑袋上,将他打翻。又一脚踹过去,让绿头鹦在桌上连滚几个跟头。
“回去告诉药师鹦,有胆儿他就自己来找我,我敬他是条汉子。别整天派你这个不中用的小弟来恶心人。”
正说着,三只画眉从屋外飞进来。“燃灯佛祖来了!佛祖来砸场子了!”
“吵什么?”魅羽鸟瞪了她们一眼,心道真是胆小如鼠。拍拍翅膀飞到门外,后面跟着那几只小隼,成防守阵列。
老头还是那副帅气又和蔼的模样。“我是来看看,你还好吗?”
魅羽鸟冷哼一声。“你把我男人搞不见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还有脸来见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燃灯笑着说,“我早说了,你,我自有安排——”
“不用你安排!”魅羽鸟打断他,“我会在这儿等他回来的,不管等多少年。”
说完,便转身领着她的打手们飞回屋里去了。
(注:大珠慧海禅师的公案,是历史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