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知道你的苦衷……那天清晨见你模样,吓了祖母一跳!”李太后爱怜地看着他。
朱翊钧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只是菩萨既自梦魇中解救了儿子,那面容又恍惚在年初梦中见过,更记起了当时言语,则梦魇所见……”朱常洛顿了顿,声音有些哆嗦,“只怕……便是建奴……以小族欲役大族……大开杀戒之景象。生灵涂炭……死于非命者数以千万……直如人间炼狱……”
“阿弥陀佛……”李太后一样颤抖着,“陈矩去看过,你梦中惊惧得有哭音……”
朱常洛深呼吸着,“平复”了一下心情,“可若那万一是真的,孙儿如何能置之不理?所幸听到三個名字,那人……那菩萨授课时,其后更有宝具如屏风,书写了三人名姓和籍贯。孙儿左思右想,这才下定决心。哪怕皇祖母和父皇疑我要以谶言夺储,那也顾不得了。左右这三人可寻访一下,若果无其人,孙儿纵被惩办,也心安了。”
“你奋不顾身,是朱家的好孩子!”李太后又先定了性,然后对朱翊钧说,“接着便是那夜我请皇帝到慈宁宫安排人查访这三人了。国祚还有多久都明白了,这正是谶言!若传到外面,不知多少人野心陡生!那时我也不能尽信,故而先瞒了皇帝。”
朱翊钧默默地听着。
这些言语,应那经文中“泄露了后天图像”一句,那便有一重一语成谶!
如今再说大明国祚已不足五十年,岂非又一重谶言?
母后说得没错,若这小子是对自己说这些胡话,他不是邪祟上身也是了。
这种谶言诅咒大明国祚之妖邪,岂能不斩?
他毕竟还是惜命的,知道自己不会听信他,于是先来向母后禀明。
母后又岂是糊涂人?
先移居慈庆宫,是一种表态。母后宁可先信其有,若他所言非虚,则是得上苍、神佛入梦示警之人,那自然定要保他为储君,如此既合天命,又是“应劫”之主。
然则若真是私心谶言夺储,那自是不能留。故而先有圈禁,更大查景阳宫有无内外沟通,还当面明言后果。
这又回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么做了,最后又证明是真的,那就确实是不敬上苍和神佛。
故而李太后说是天大罪孽,诚惶诚恐,一人为皇帝担了。
一个多月来的疑云终于散开,朱翊钧却不能接受地看着两人。
话里话外,是不是意指大明实亡于朕?
播州大捷志得意满,岂非跳梁丑角?
“哪怕他所言诸事尽皆不应验,今日听了你这心里话,我也该信了!大明若亡国有日,恐怕正因伱迟迟不立储!人心不定,各拥一子,最终骨肉相残、内乱四起,这才让那辽东建奴入主中原,亡了我朱明江山!”
这小子叩门前,母亲的那句话回荡在朱翊钧脑海里。
他难以接受这一切是真的。
朕真的如此不堪?
“母后……深信不疑了?”
朱翊钧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如今的心情,压抑着不满先问出这一句。
“播州大捷,那三人。”李太后却像是奇怪他的反应,“那卢象升才三个月大,大名更是常洛告诉我之后才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