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昶看着满地死尸唏嘘不已。
他虽是文人儒士,但也是经历过战乱,见过死人的。
这些山贼打家劫舍,残害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可道理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就像那句“君子远庖厨”: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肉是要吃的,但看见屠宰总是不忍的。
恶人是要杀的,但亲眼目睹还是会心潮起伏。
这段日子的接触,吕昶知道赵无眠的秉性,这要就他自己,这些人的死相绝不会如此好看,至少不会用勒死——那些木行之力化成的藤蔓能直接洞穿他们的咽喉,到那时肯定血流成河。
他已经是顾念着自己了。
吕昶叹息:“国朝初定,确实需要凌厉手段……”
要按他的意思,未必所有人都是死罪,可以联合官府依法惩处。
但赵无眠做的也不能说错,此前归德府数次派兵讨伐,均告失败,官军伤亡惨重,就算只看在那些亡者的份上,也该让他们偿命。
吕昶干脆放下车帘,来个眼不见为净。
赵无眠很快回来了,衣裳干干净净,看不出打斗痕迹,只是额头上多了些细汗,境界提升一重,到了第二境第三重,背上多了个包袱。
“完了?”
“完了。”
赵无眠把那包袱放到车上,全身肌肉开始小幅颤抖。
他一边呼吸吐纳,慢慢消除后遗症,一边驾车,随手打开包袱,顿时金光耀眼。
吕昶眼角一抽,只见里面有一把细长宝刀,刀鞘上铭刻【蝉翼】二字,还有两本秘籍、三千两银票、十几锭黄金,几块玉石,和一本图册。
“……”
大明二品大员,月俸六十一石,年俸七百三十二石,合白银三百六十六两。
这小子杀第一拨山贼就捞到二品大员八九年的俸禄……
“皇上到底是罚你,还是赏你?”
吕昶看着这些东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除了那个靠山王,还有两处吧,你这一趟就得到这么多,等回去怕不是能买栋大宅子。”
“不能这么算啊。”
赵无眠一扬马鞭,笑道:“一株黄级中等赤参,就要一千两白银,就算带回一万两也买不到什么好药,这干的可是要命的活儿。镇抚司锦衣卫很多,每年死在外面的也不少,就拿那个靠山王来说,云梦山上至少死了一个千户,四个百户,三十多个总旗,才有今日这么详实的情报。那些人可是一文钱都拿不到了。”
“说得是啊……”
吕昶叹了口气:“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算什么了。”
“听说吕公对金石古玩一道颇有造诣,您老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赵无眠展开那本图册,是一幅长十尺、宽两尺的巨画。
上面画的东西乱七八糟,有恶鬼,有佛陀,还有很多动物,各种图案揉成一幅,看的人头晕目眩。
吕昶不愧是大学士,看一眼就明白了,捋须说道:“这是白莲教创教祖师茅子元所绘制的《圆融四土三观选佛图》,应该是副本……上面画的是白莲教教义中的佛像、佛土。佛土,即佛住之处,这里是人间法界,这是畜牲法界,天法界,阿修罗法界、声闻法界……”
“又是白莲教?”
赵无眠听完,皱眉道:“怎么这么多白莲教?”
“明王出世啊。”
吕昶侃侃道:“前元暴虐,第一个站起来的反抗的就是白莲教主韩山童。‘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韩山童以此为战旗,自称宋徽宗八世孙,以复宋名义,发动起义,这才有了红巾军。
韩山童被元廷大将杀死后,其麾下刘福通拥立‘小明王’韩林儿称帝,建国大宋,开始轰轰烈烈的反元,当今皇上也曾在韩宋朝廷任丞相、元帅,但当天下平定之时,韩宋皇帝、白莲教主韩林儿却尸沉长江……”
吕昶摇摇头,后面的不用说了。
赵无眠也懂了。
老朱在韩宋朝廷之下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等这朝廷名号没用了,立马搞死韩林儿,建元开国,还反手把白莲教打成邪教,各种镇压,也难怪他们四处搞事。
翻脸不认人了属于是。
天下反贼不满朝廷,总要有个名义,最好用的就是为韩宋皇帝、白莲教主韩林儿复仇。
这些山贼里没准就有昔日白莲教教徒。
“不自量力,纯属找死。”
赵无眠嗤笑一声。
吕昶正色道:“不要小看他们,老夫练气练剑只为修心养性,不算武道中人,但也听人说起过一些秘辛。白莲教创教不过两百多年,但它发源于莲宗,莲宗传承可是由来已久。
昔日陈友谅能与皇上分庭抗礼,便是因为他得白莲教拥护,身怀莲宗四祖神僧‘法照’的舍利子,得其一身修为与佛门神通,只不过后来同样叛出白莲,自立门户,最终不敌皇上王道秘武……
如今的白莲教,屡遭镇压,教义日益残忍,教徒性情乖戾,不畏死伤,听闻还有药物催发身体机能,已经是十足的‘魔教’……总之,你还是多加注意,小心为上。”
“嗯。”
赵无眠点点头,看着那张图:“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的神功秘术,希望这个王玺也会,那以后就能易容成白莲教徒,混进教内,杀他们的人,夺他们的宝!”
吕昶:“……”
好像有点多余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