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文过饰非雀无声

四无丫头 君夕月 6493 字 1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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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再世戴宗身怀缩地之能,一切也业已为时太晚。荆风堪堪赶到的时候,已经看见厨房一地碎瓷,曹文雀一旁缄默伫立。暗中通传消息一个桂枝气喘吁吁追着典军老爷跑回来,见此场景要吓个一蹦三尺高:“你说那是、那是……”那是什么已经不重要。荆风将她请出去,关了门,该是要和本该做自己妻子的人,终于好好说说道理。

“我前日见了赵老二。”他清清嗓子,“想起来,他新婚。有片刻,想问他,想问些什么。”

曹文雀擦擦嘴角,不知是否哼唧了些什么。他往前走,她就往后退。所以返身找把矮凳,他坐下来,叉腿支起双臂,脸膛正对着熄灭的灶膛。厨房还不到忙碌时候,用不着点火起灶。他脸上缺一些火光映衬,所有的五官、线条,还是一以贯之的冷硬。

“那晚,我去找你。你离开,是你的事情,我不想表现得小肚鸡肠,因虚无缥缈的传统去束缚你……你将是我的妻,我该呵护你,而非对抗你。”

他接着低头,目光又在一地药渣间犹疑:

“所以,能不能,请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文雀清了半晌嗓子,又俯身去舀一瓢水,咕噜噜喝个干净。自然,对一个刚一口气喝了满海碗堕胎药的人来说,口渴口苦再正常不过。此刻连手臂才被蚊子咬出的几个大包也愈发瘙痒难耐。顶正午烈日出门一趟后背满是汗湿,尚未痊愈的痱子现下也一齐发作。再加之口舌生疮未愈,一时抓心挠肺,恨不能惜字如金。“七月十三。”她咬牙切齿,“你找我,七月十三。我回来,七月十三。”

今日七月十五,时至今日,你不曾正面注视过我。哪怕此时、此刻。坐在我对面的你,躲避目光,难道是向地板发问吗?“姜作……纪王……”那时候你在哪里?“我、师傅……中风,猝死……”今日你又在哪里?

曹文雀到底是个女人,自觉委屈,片刻就挣红一张脸面。荆风又到底是个男人,反复思量,终究大惑不解。“你……我,”他大抵觉得自己的妻子陌生,“你不说、不问,我从何得知……老先生突发恶疾?何时的事?纪王怎么……我整晚在卫国公府,姜作……”

他几乎就要起身去找后者那倒霉蛋麻烦了,可是一脚先踩在碎瓷上。这就原地又得坐下,又得两厢沉默,又得百思不得其解。“我欣赏你。”他坦诚,“以为你满口陈规俗矩,灵魂却最放荡不羁。我以为你喜欢……”

他看着那些碎片,简直是在发抖了。

“你、只享受过程,原来、不接受后果……这岂不是……?”

“我不是。”不管他要说什么,文雀一概憋着嗓子狠狠驳回,“我只是……糊涂。我只是,到了结果,忽然发现……”

她将双眉一蹙,学李木棠伏桌泣泪的模样,也作出满腔哀怨:“你、并不爱我。”不是么?一向唯有她狂突猛进对典军老爷穷追猛打,后者短暂二十年人生里也没接触过别的选项,木头脑壳想一想干脆得过且过就这样罢……偏他们身边还就有个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发现、这后果毫无必要……是我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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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荆风道,“世间夫妻,男女情欲……诚如你所言,我一知半解,也曾草草讲究。”

曹文雀便怒极反笑了:

“很好,典军老爷。”她到底嗓子难受,以鼓掌来代替这几个音节,“如今皆大欢喜。”掌声要愈发欢快,往地上一摊,再向自己一指:少一个拖油瓶,自此一拍两散。正好,你不必再计较我的死活,我也不必再担心污蔑你的清誉。“我毕竟,也不是你以为,那个昭和堂姑姑……完美的‘嫂子’。”她几乎是在大笑了,“恭喜,抽身、及时!你面前的,如今是个、杀人犯……”

她叫,她要吼:“我杀了……卢正前,只因愤怒,不为自卫……”今日七月十五哇!回程她路过卢家庄严肃穆的大门。看!那枣树高挑出墙;卢家小子放学归家,是否曾在此仰头看酸了脖子?瞧!那横批贴得多低;卢家郎君少时畏高,快弱冠了毛病还改不掉。留着的门缝里,吹去一片火。是顶头八角的灯笼烧透,单在角落里滚着漆黑竹骨,其上眉开眼笑的喜字早就化灰。睁大你空空如也的双眼吧!蹭着门口缝隙,偷偷看清一进院未燃的炮,二进院无人的喜堂;堆满的聘礼捆好的雁;还有凭空飘摆的幡:从前、而后——谁家新郎官大喜,谁家儿郎新丧?

捡起一片碎瓷向前,她大可抵上典军老爷的脖颈:“他低声下气,求我为妾,最后的机会……我杀了他,我亲手推他下万丈悬崖!我杀了我们的孩子!拿它抵命!我已经是个惯犯了不是么,我又何妨……”

在她手舞足蹈起来之前,在她破败的嗓子将要扯出血来之前,她的腿脚被勾起,仰天就要倒下去,腰肢又将被一双沉着有力的手固定……曹文雀右手却向下一掏,身子再顺势远避。荆风笑一笑没拆了她的招,一碗供奉就稳当当放在她手心。已痛饮罢堕胎药,她岂还有好怕的?仰脖端的豪迈,可灌了满嗓子眼的究竟是什么甜蜜蜜汁水,使她贪得无厌,急切要吮吸……且等等,典军老爷又是何时点了火架了锅,怎么在她的注意力之外削了梨子熬了冰糖,又是什么时候挂了这满脸嗤笑……他笑什么,曹文雀自己又在笑什么?啊,当机立断的典军老爷,武艺高超的典军老爷,永远不抛弃不放弃的典军老爷……说要斩断情缘,她怎么沉沦更利害?

在荆风眼中,一件更加奇妙的事情业已发生。就在曹文雀眉飞色舞,痛斥自己出于一己私利悍然杀害少镖头一条人命的时候……好奇怪,荆风几乎看得见五佛山上的那个凶手。沐浴在万丈霞光下无所不用其极一张丑恶脸面,竟与他面前轻描淡写的“妻子”二字无限重叠,而后,从每一寸肌肤、每一节骨骼,迸发出澎湃蛮横的力度,几乎使他敬畏,更与他身负的每一桩命案和谐共鸣……山花开尽身畔,鸟群嚎破喉咙。一个凶手!他岂还能期望更完美的爱人,他已经震颤、浑身炽热,等不及喂完冰糖雪梨,迫不及待就要凑上去……不为肉欲啃噬,尽为灵魂舞蹈吧!

“可是……”曹文雀找不到时机插嘴。

“你喝的,是安胎药。”荆风乐颠颠抱她转个圈,“我学过药理,地上残渣足够分辨。”

典军老爷啊,还如此学识渊博。

原来木棠那矫揉造作的眼泪有她的用途,曹文雀悻悻舔下嘴角,却将偷梁换柱的提议推诿给杨华。至于到底是五岁的小孩儿力挽狂澜,还是她见了这古灵精怪的孩子一时心随意动,偷药的手换了选项,曹文雀不打算如是公之于众。有些事儿她还不明白哩。就这冰糖雪梨的滋味,尝来竟无端熟悉:“是……你之前,放在协春苑厢房给纪王的那些,也是你做的,还是你要做给谁的?”

“某一天你或许回来,如同突然下定决心离开。”荆风不以为意,自己上一旁腾空翻个跟头去,“我去了胡记——那家豆腐店。豆浆在他家现磨,你去他家很久,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