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角膜在凌晨三点开始脱落。那些透明的弧形薄膜掉在枕头上,每片都印着陌生人的临终记忆。第七天时,我终于在某个溺水者的视野里,看见了妹妹失踪前举着的草莓冰淇淋。
街道正在分泌粘液。便利店自动门变成交错的犬齿,货架上的矿泉水长着静脉血管。当我踩到地砖裂缝时,突然坠入二十米深的地下空洞——这里堆满人类蜕下的皮肤,每张人皮的眼窝里都插着生锈的U盘。
穿防护服的人形生物在十字路口播种。它们从腹腔掏出霓虹色的菌种,那些东西遇血就疯长成肉色珊瑚。我亲眼看见醉酒的男人撞上珊瑚丛,他的胡须瞬间木质化,喉咙里开出一串带血丝的铃兰。
妹妹的定位信号出现在废弃医院。门诊大楼的外墙布满搏动的凸起,像有什么东西在混凝土里胎动。候诊椅长出肌腱般的根系,将几个逃难者缠绕成吊在半空的茧。他们的肚脐延伸出光纤般的脐带,接入墙壁的神经插座。
负压病房区弥漫着铁锈味。呼吸机长出了肺泡,心电图导线正在吸食患者的脊髓液。我在ICU找到妹妹的病历夹,每页都贴着会蠕动的黑色胎记。当她从太平间冷柜爬出来时,天灵盖嵌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
"哥哥认得这个频率吗?"她的声带振动着不同音轨,电视机雪花点里浮现我们童年卧室的画面。我的左耳突然流出沥青状物质,在瓷砖地面形成不断复制的莫比乌斯环。
整栋医院开始肠蠕动。走廊墙壁分泌出酸性粘液,消防栓喷出掺杂牙齿的血雨。妹妹的脊椎刺破皮肤生长,变成布满吸盘的章鱼触手,末端卷着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由手术器械拼合的金属胚胎。
防暴部队在门诊大厅集体融化。他们的防弹衣内长出真菌甲胄,枪管开叉成食人花的颚骨。指挥官用燃烧瓶砸向自己的队员,火焰却凝结成紫色水晶,内部封印着正在尖叫的缩小版人类。
我在解剖室找到真相。福尔马林池里的尸体全都睁着眼,他们的内脏漂浮在空中,组成不断变幻的星空图。当妹妹的触手刺穿我的锁骨时,那些脏器突然开始播放同一段影像:公元79年庞贝古城覆灭的火山灰里,有个穿防护服的背影正在埋设金属胶囊。
地球的惨叫声是从地核传来的。柏油马路龟裂处伸出神经纤维,摩天楼玻璃幕墙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某个巨型生物正在脱皮的腹腔。幸存的流浪狗开始用拉丁语诵经,它们啃食的残肢断臂在地面组成发光的几何图案。
妹妹身上的电视机突然播放紧急新闻。画面里的主播没有五官,他的喉结是转动的齿轮,播报声带着合成器杂音:"第六次文明格式化完成,请各位培养皿中的样本停止无意义挣扎。"
我的肋骨开始发芽。疼痛中看见医院外墙剥落后露出的真相——那些钢筋混凝土里镶嵌着数万具木乃伊,他们手腕上的电子表全部停在00:47。妹妹的触手将我拖向正在扩张的地裂,深渊里漂浮的不是岩浆,而是由无数报废卫星组成的金属子宫。
当身体被黑暗吞没的瞬间,我明白了人类存在的本质。我们不过是那个正在脱皮的高维生物脱落的死细胞,所谓的文明进化只是它新陈代谢产生的幻觉。妹妹的金属胚胎发出心跳般的电磁脉冲,在绝对寂静中,我听见了宇宙真正的声音:那是巨型生物撕下坏死皮层时,发出的解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