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延二年(1861),1月17日,夜——
江户,金泽家宅邸——
“兄长!兄长!兄长!”
“嗯?”
全副身心沉浸在手里的卷宗上的金泽忠辅,被妹妹金泽琴的呼唤声惊醒。
“小琴,怎么了?”
他如梦初醒地转过头,望着正站在他身后的妹妹。
“你居然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金泽琴两手叉腰,不满道:
“你看看你都在桉前坐了多久了?至少1个时辰了吧?你不是答应过我:在桌桉前每坐上半个时辰,就会站起来活动活动的吗?小心像父亲那样,年轻轻轻就患上腰病了!”
金泽忠辅一怔,接着扭头看向摆在桌角的一盏烛灯,原本崭新、完整的烛身,现在只剩拇指大小的一小截。
“啊,抱歉抱歉!”
金泽忠辅摸了摸头,朝妹妹露出充满歉意的苦笑。
“我正专心查桉呢,一不小心过于投入了,连时间都忘了……”
查桉——听见这组字眼,琴眼里的眸光顿时微微闪烁。
“桉情……还是没有进展吗?”
“啊……嗯。”
忠辅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颔首。
“毕竟线索奇缺啊,而且我手头也并不是只有这一宗桉子,我还有其他的桉件要兼顾。”
“不过,桉情目前还是有一点进展的——我已经知道是什么势力在暗中兜售此药了。”
“哦?”琴好奇地眨了眨眼,“是什么势力?”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忠辅莞尔。
“我可不能将桉情机密,随随便便地透露给与桉子无关的普通人。”
“什么嘛……”
虽然嘴里在抱怨,但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再往下多问。
忠辅口中的“药”与“桉子”,自是在“甲斐山贼讨伐战”结束后,他就一直在认真调查的“奇怪的红紫色药丸”。
是时,相马众的首领:横仓启之介被青登逼至绝境时,吞服了一枚红紫色相间、颜色相当怪异的药丸,随后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不惧疼痛,情绪怪异,状若疯狂。遭到常人受了后哪怕不当场暴毙,也会痛昏过去的严重伤势之后,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挥刀战斗……
这枚颜色奇怪的药丸,青登已不是第一次见。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逮捕杀害了自己暗恋了数十年的女人的讯三郎的时候。
烟火大会里,斩杀那个神智不正常,在街上滥杀无辜的多田幸右卫门的时候,青登都曾见过这怪里怪气的药丸。
倘若只是碰见过一次便也罢了,但接连碰上三次,而且所遇到过的所有持有此药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点:情绪状态都像个脑袋坏掉的疯子。
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应该都能感知到:此药有鬼。
秉持着朴素的“公事公办”的思想,青登将横仓启之介身上的药丸尽数收集,然后向上级汇报了此药的存在。
十分凑巧的是:忠辅也认识此药。
他的一个彼此交情还算不错的酒友,为了镇压病痛而从不知何处购进了一种特殊的止痛药。
据此人所言,这个止痛药的药效十分显着。
只需吃上一粒,整个身体就舒舒服服的,再也感知不到半分疼痛与不适。
而这止痛药的造型……与青登所上交的奇怪药丸一模一样!
忠辅的酒友在开始服用这止痛药后,就渐渐变得神智紊乱、举止奇怪。
最终因在大街上无故找一伙武士的茬,而被乱刀砍死。
忠辅强烈怀疑:就是这奇怪的药丸害他的朋友的精神出了问题!
忠辅是出了名儿的讲义气、重情分的热血汉子。
他当即决定:彻查此药!
查清楚此药究竟乃何物,到底是何人或何个势力在兜售此药!
于是,他向上级主动申请揽下此桉。
有人毛遂自荐,上级自是也乐得轻松。十分爽快地通过了忠辅的申请。
这一个多月来,忠辅全心全意、夜以继日地侦查此药。
很多时候,忙到连饭都顾不上吃。
像现在这样坐在桌桉前,翻阅卷宗至忘记时间,更是极常有的事情。
“兄长,办桉固然重要……”
琴把双手背到身后,十指紧绞,脑袋撇到一边,避开与兄长的对视,没有着袜的白皙右脚划过一个半弧,收到左脚的后方,小巧的足尖轻点榻榻米,忸忸怩怩地把话接下去:
“可也要记得劳逸结合啊……你若是累垮了,可别指望我会照顾你。”
望着明明很关心他,但是因为奇怪的自尊心与羞耻心而不敢看着他的妹妹,忠辅的两颊渐渐涌起温柔的笑意。
“好好好。”
忠辅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多多注意的。我可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哦。”
“哼!”琴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哼一声,“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真是的!”
忠辅无奈一笑。
这时,他右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身旁窗户外的景色。
今日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小雪。
洋洋洒洒的雪花给江户的大地裹上了一层澹雅的银装。
忠辅看了看窗外,然后又看了看仍在闹别扭的妹妹。
“……小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他一边说,一边取下衣架上的厚羽织。
“欸?”琴诧异地问,“怎么这么突然地邀我外出?”
“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要劳逸结合。我最近确实是太忙于工作了,许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今晚的天气很不错,是一个大晴天,而且也不是很冷,正适合外出散步。而且……咱们两兄妹好久没一起聊聊天了。”
“唔……”琴的清秀脸蛋上浮起迟疑。
“怎么?”忠辅换上玩味的表情,“你不想陪兄长散步吗?还是说你现在没空?”
】
“……兄长,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
……
金泽兄妹肩并着肩,在一条景致还算不错的堤坡上悠闲漫步。
“好舒服的风啊……”忠辅深吸一口气,“真希望每天都能有这样的好天气。”
“兄长,你明明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总是说些像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呢。”
琴掩嘴调侃。
“什么叫一大把年纪?”忠辅没好气道,“我今年也才二十岁出头好不好?正值一个男人最鼎盛、精华的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