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这样造孽？那你，你屋里儿子没得钱拿不出钱来你为啷个要转身喊姑娘拿啊？你为啷个要找她垫着啊？”

“那唛，我生她养她一辈子，我生病了，没得钱用了，是该她倒转来伺候我回报我噻，再是嫁到人家屋里去呢，你始终还是我姑娘噻，我又不是把你卖出去的，都是一样的子女一样把你养大，问你要分钱喊你来帮个忙唛正常得很噻，你从我屋里出去的嘛，是我屋里的人噻。”

“你屋里的人……”老头儿不愿与他掰扯，哼了两声，脑袋转了过去。

老张在走廊里坐半天，回来黎书慧顶上的点滴正要挂完，没注意他进来，她人正撑着一边胳膊肘侧着身在枕头底下翻什么东西，走近了看，是她的私房钱，一张泛黄起毛边儿的手帕包着。

她这几天大约也收了不少，黎书平来给了她两百，黎祥春来不知给了多少，潘达也像给了，今天文洁母亲来又给了几百，小金库俨然又膨胀起来。

“数哈有好多钱嘛，看够这里住院费不，马上那里又没得钱喊交钱了呢。”老张走到她身后来望，有些打趣的意思。

“......”黎书慧本来吓一跳，下意识往手里一捏，听他声音，回头瞪了两眼，顿片刻，索性大大方方躺平了回去把钱拿到被面上来数。

“咦，钱还不少哈，还净是整张整张的，有好多哇，一般娃儿孙外孙们给的钱都是到老婆婆手里的，老婆婆基本都要比老公公有钱点。”那老实人原本在黎书慧对面床边同那家的女婿说话，这时也凑拢来盯着她数，又与老张道：“一般出去的都是老头儿的，进来的都是老婆婆的。”

“她还谈我有钱呢，还谈我小气不大方。”老张抱着手笑道，这可真是笑了，眉眼皱纹都挤到一块儿去：“哪回转来的钱都是经她的手，深怕我要她的一样，还整个包包整张帕子里三层外三层裹好几道，我哪里有她有钱啊。”

黎书慧眼睛生着气，两边嘴角又偷着乐。隔壁新来的老太太和老实人的爹也朝她望着，脸上眼底多少流露些艳羡。

床头写着新进来的老太太姓付：“谈是进来的都在老太婆这里吧，还不是转个手就没得了，这个东西最不经用，现在的钱，那小娃儿的话，你拿一块十块根本看都不看你的，拿一百用两天。我们那个上高中的，一个月光是生活费这样费那样费就要千把千，点点儿还看不上你的。”

老实人道：“现在的钱是不经用噻，莫说高中，读小学的小娃儿一块两块他都看不上，你像初中高中读住校的话，一天算你五十块钱嘛，早上十块少午跟晚上二十，还不够！”

“你早上吃啷个要吃十块啊......”老张道：“哪样包子馒头要十块啊，吃油条吃个苞谷粑，再来算你吃碗米粉......你顿顿吃米粉吗？中午晚上。”

算来算去，逐渐接不上帐，想省钱困难得很，即便不出门不吃喝，水电煤，人情客往，这样坏了那样烂了，要花钱却简单，随随便便不惊不觉几十几百就出去了。

老实人叹道：“哪里不要五十啊，又不在学校吃，那种嘴刁还嫌学校里的不好吃的话，出来吃，吃个饼啊，吃个炒饭啊，轻轻容易就是几块钱十几块钱出去了。中午晚上不上算，你还有顿夜宵欸，下了晚自习饿了还要整一顿呢！是不是哇，正长身体的年纪，能吃那不是正常得很啊。”

他把病房里一哈都打量一遍：“所以谈现在的小娃儿费钱呢，你以为还是我们那时候啊？还几毛钱几块钱就过去了？关键现在还兴这种欸，兴请客欸！今朝你请我明朝我请你，后天又是他请他，那小娃儿又图面子，你就等人家天天请你啊？光人家请你你不请转去？转去你跟他谈的话他还啷个答应你呢，这叫正常疏通关系，是建立个人的人脉，为以后做准备，为以后进入社会做铺垫。你懂不嘛，啥子准备啥子铺垫嘛，哦就为了明朝出去了我认得他他是我兄弟，他跟我关系好他跟我是兄弟伙？你谈他的话他还调转说你不懂，他还说你老古董不懂这些，人脉！现在的娃儿啊你算不拢，不晓得精唛傻。”

付老太哼两声：“傻子，钱是大风刮来的。聪明人他还个人花钱出去？聪明人只花人家的钱，只从人家口袋里掏钱出去！”

“......那么，基本该交往的还是要交往噻，正常来往没得问题，但是攀比就不恰当了。”老实人大约因她是妇人，而把目光转向老张:“你正常，确实说人家回回请你，你回回不要？回回拒绝？那人家还觉得你这人还，高调得很欸！”

老张已经盯着黎书慧把钱理好都收起来，只叹口气：“......不晓得钱是钱。”

“始终现在是这个社会。”老实人慢慢回到老汉床边来，他老汉现在又恢复到那郁郁寡欢的哀愁表情了。他在床尾的凳子上坐下来，同老张笑道：“现在不仅是学生同学之间啊，这种情况唛很多嘛，没得钱你就不好办事啊。”

黎书慧对面床的女婿道：“钱认人噻。”

老实人立马把脑袋转向他：“关系欸，主要是关系欸，熟人好办事欸！你看现在整哪样不要关系啊，人家讲上头有人好办事噻，管你啷个亲戚朋友同学欸，你像我们这种，这个人不认得，你就是想找关系，没得！你找哪个嘛，是不是嘛，你看现在的娃儿，从小就晓得从小就懂，还专门跟那些成绩好的，长得好的，出手大方的，屋里有钱有势的……你没得关系的话，一堆堆里只认识那几个人，认识的那几个人也跟你一样没得关系，那就一味都围着那些关系，是不是嘛。”

那姑娘出去倒小便回来，老实人背着手笑眯眯站在门口等她：“你看我们这种，生病了慢慢排，检查住院动手术治疗，你是有个认识的医生的话，省你好多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