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读者回馈章 沧VII:石墙剪影(新作预告2W字))

沧VI:不语之心 云堤 14475 字 14小时前

——铛铛铛。

雪的精灵又回来了。

暗蓝色的身躯在走廊的尽头若隐若现,纳斯蒂娅小跑着朝精灵消失的地方奔去,她找到了一个能通往房子外的一个小涵洞,虽然之前父亲就说过不能随便走出屋子,但为了寻找精灵,她还是硬着头皮钻了出去。

“这个世界疯了……什么白军红军……完全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佐西马从士兵手中接过伏特加,然后猛地朝自己的肚子里灌了一大口,他试图用酒精唤醒自己早就疲惫不堪的内心,却发现这么做仍旧是在竹篮打水,“让我杀一个德国人、十个德国人、一百个、一千个德国人都没问题,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我们也不想长官,但在战场上活命的方法……就是在抢在对方之前先开枪。”士兵长叹一口气说道,语气充满了无奈,“另外,恭喜你升职了长官;我想这应该能让您开心点。”

“开心?”佐西马嗤笑了一下,“呵……我感觉我现在心情糟透了,我想一个人去转转,估计古米廖夫中尉得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

“去吧长官,这里交给我们。”

于是,佐西马拎着伏特加朝着楼房的后花园漫步走去,虽说有规定军队禁止饮酒,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谁还会管这么多?从理论上来说,红军的情况比白军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个士兵都有一套独有的“军装”,这些军装要么是从德国佬身上扒下来的、要么是不知在哪个垃圾堆里捡的、要么是当地热心群众捐献的——除了右臂戴着用于区分的红袖标,叶卡捷琳堡的守军第一眼望过去就像一支杂牌军。

但佐西马深知,在战场上想要活命,除了靠装备外,还要靠坚强的品质与不屈的精神,佐西马手下有十二个士兵,他们来自伏尔加格勒、来自基辅、来自伊尔库茨克……他们和佐西马一样,都是从前线溃散后加入红军的士兵,从绞肉机一般的东线战场回来后,他们俨然成为了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付出的代价则是,淌过名曰“死亡”的沼泽。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从未去过地狱……

——扑通。

忽然,佐西马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伏特加洒在了雪里,很快就与雪融为一体,他朝着老天爷骂了一句,起身查看刚刚绊倒他的是什么东西。

小主,

“手镯?”

佐西马捡起那个绊倒她的东西,是一个金色的手镯;这个手镯上印着的花纹不是俄罗斯民间文化的传统花纹,而是……祥云的图案和一只来自东方的龙。而正当他开始琢磨这个镯子是不是谁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时候,一个女孩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大哥哥——你可以把镯子还给我吗?”

佐西马感觉自己的眼睛花了,因为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妹妹,但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他的妹妹可没有这样一双湛蓝的、像是星河一般的眸子。

“啊——你说这个吗?原来是你的啊,这是个很好看的手镯,还是不要把它弄丢比较好。”

佐西马半蹲着,将镯子戴在女孩的手上,心想对方应该是某个不小心和父母走散,又害怕被父母责备弄丢了宝贵的首饰,才出现在这里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军旅生涯,还是因为女孩的手实在是太纤细的缘故,他都没有发觉自己刚刚不小心弄疼了对方,直到女孩发出不悦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佐西马被对方的呻吟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而拥有星河般眸子的女孩,则是用一种出乎意料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在女孩心中,她从未设想过会有人蹲下来对自己这么轻声的说话。

“大哥哥你……不讨厌我吗?”

“啊?讨厌?”佐西马在身上翻腾着,在肩膀处找到了画有镰刀锤子的红色五角星图案,“看见这个了吗?我是苏维埃红军的士兵,红军士兵是专门保护像你这样的孩子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讨厌你。”

“是吗……”女孩还是有些害怕,她不由自主的往后缩。

多年以来自己面对的都是敌人,佐西马第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怎么笑,于是他凭借着记忆中母亲对自己笑的模样,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找……找朋友……”女孩又说谎了;她生怕眼前这个弯着腰、用一种诡异笑容和自己说话的哥哥,觉得她是个患有臆想症的小孩,从而讨厌她。

“找朋友的话……我可以么?”佐西马转着眼珠,“我们可以是好朋友;虽然我大字不识一个、长得又不好看、而且五大三粗毛手毛脚,哈哈哈哈——”

佐西马大概是误解了女孩的意思,一个劲儿摸着后脑勺傻笑;或是因为太孤单,或是出于哄小孩的目的,或是真心的想要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交朋友,于是他无意中曲解了对方的这句话。

女孩犹豫了好一阵子,违心地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女孩还没有准备好接纳这个大哥哥当她的朋友,她跟对方才刚认识几分钟。她觉得“朋友”需要认识很久、彼此之间很亲密了才称得上。她只是不忍心拒绝……或者说,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绝。自己在此之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姐姐们孤立她,弟弟不能跟她玩,眼前的这个大哥哥,居然是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即便是在被动的情况下交到的。

想想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叶卡捷琳堡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天空中有一只白色的隼鸟飞过,这样的保护色能够防止它被自己的天敌发现;可随着一声枪响,它还是缓缓的跌落在了地面,看来某个枪法准的幸运士兵今天有口福了,城中的大伙生活都很拮据,一有什么飞蛇走兽经过,都会成为人们的盘中餐——望着消失在天空中的鸟儿,女孩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想要哭出来。

“大哥哥你……不害怕我是你的敌人吗?”

“啊?”佐西马一头雾水,“谁会把小孩子当敌人啊?别哭别哭,丢掉的东西不是已经找到了嘛……”

——但有些东西丢掉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女孩的呢喃声并没有传到佐西马的耳朵里。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做佐西马·彼得洛维奇·弗拉基米尔。”佐西马用右手大拇指指着心脏,“‘佐西马’不是个什么好名字,这是我妈妈随口给我起的,她总说什么孩子取贱名好养活,所以我的名字就这么来了。”

“我……我……”女孩吞吞吐吐的说道,“我的名字是……阿纳斯塔西娅·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夫。”

说完后,女孩便很快转过身,像是逃跑一般钻到了墙角消失不见,那个有一个小涵洞,想必她应该是从那里爬出来的。佐西马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要是一个生活在俄罗斯并且正常长大的人,不可能没听过“罗曼诺夫”这个姓氏,自己刚刚这是和沙皇的女儿说话了么?

——你不害怕我是你的敌人吗?

难怪她刚刚会说那样的话。

佐西马捡起酒瓶,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心里面五味杂陈;诚然,自己的确恨那个害死父亲、害死无数俄罗斯人的沙皇,可自己真的应该把怒火迁就于那家伙的孩子么?那些孩子又不是自愿要生在那样一个家庭的……佐西马不知道,他感觉在几秒钟前,自己心里面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古米廖夫的声音出现,方才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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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西马!你上哪儿去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铛铛铛。

雪的精灵又回来了。

“在哪……在哪里……”

“你在找什么东西?”

“邓尼金元帅的密信,就藏在……啊!找到了!”

三月份的某个深夜,尼古拉沙皇一家正在餐桌前享用晚餐,这些粗茶淡饭肯定没办法和宫廷厨师做的菜肴相媲美,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吃到最好的食物了;尼古拉沙皇在祷告完毕后,并没有选择以家长身份让大家吃饭,而是拿起黑面包,贪婪的用刀子将其划开——里面俨然放置着一个白色的小纸条。

为了防止被红军士兵看到,一家人继续装模作样的吃东西。

——我们的人正在火速赶来,待我们与高尔察克的部队会和,就向城市发起进攻,救出陛下;另外,探子已经打入城内,围城战一开始,他就会接应你离开。

“密信里面说,邓尼金元帅在想办法,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行了。”沙皇伏低身体,对自己的家人们轻声说道,“他还说城里已经有了他的内应,等场面一乱起来,就会接我们走。”

“等一下……阿纳斯塔西娅去哪儿了?”

“不知道,估计又在楼上一个人待着吧,不管她。”

自从纳斯蒂娅发现了那个能溜出去的涵洞后,她总会在家里人没空管自己时,偷偷溜到后面的花园玩,她总能四处寻觅到雪精灵出现在身边的踪迹,因为在那次事件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丢失的手镯。

这个手镯是纳斯蒂娅从冬宫出逃的那天,从盔甲上取下来的,她觉得这个东西就是雪精灵的信物,因为只要戴上手镯,她就能听见雪精灵在风中轻声的歌唱。但今天雪精灵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的佐西马。

“我真是受够古米廖夫了,那家伙一天到晚就会使唤我们端茶倒水!如果莫斯科来的人都和他这样一幅德行,我真巴不得……长官,您好歹也替我们说几句啊。”

“少说两句吧,免得一会又得去禁闭室;歇会去吧,我替你们站会岗。”

“谢谢……回头见长官。”

站岗的两名士兵走后,佐西马掏出香烟点燃,然后借助月光打开了自己的作战地图,同时用铅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白军已经从苏尔古特打到了伊尔比特,只需几步路就能打到叶卡捷琳堡,杀到乌拉尔山下,但他们却忽然停下止步不前,也没有向着南部的秋明进军,这种反常的军事举措让佐西马感到不安,或许这个时候应该写信给母亲和妹妹,让她们往乌拉尔方向逃?

当然了,白军也并不是闲着坐在雪地里野炊;他们时常有小股部队向叶卡捷琳堡发动攻击,但每次都是佯攻,佐西马所在的部队被他们的佯攻搞得精神状态异常差,这群人经常凌晨两三点大张旗鼓的发动攻击,吼两嗓子后又退回森林。古米廖夫觉得对方是在和他们打消耗战,看谁先坚持不住睡过去,但佐西马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首先,就是这些白军的侦查小队行动十分有规律,而且几乎是掐着红军巡逻的时间点出现的,他们就像有千里眼一样,难道说城中出现了叛徒?但……谁会是叛徒呢?佐西马不相信红军会出现叛徒,一定是哪里存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红军的巡逻时间都不是固定的,知道当天计划的除了古米廖夫、佐西马之外还有几个高级军官,如果是叛徒在给他们通风报信的话,时间未免掐的太准了……

“佐西马哥哥……你在干什么?”

佐西马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顺着衣角望去,只见纳斯蒂娅半蹲在地上,抬起头,用那双星河一般的蓝色眸子注视着佐西马的脸。佐西马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赶忙收起作战地图,也半蹲下,轻轻抚摸着纳斯蒂娅被冻得有些通红的双手。

“我在……日常巡逻一类……”自从上次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后,佐西马就感觉自己心里面有些奇怪的东西好像觉醒了,或许是因为纳斯蒂娅看起来太像是自己的妹妹、或许是因为他总觉得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佐西马总会在闲暇之余跑来和她说话,即便对方一直在想方设法躲着他。

但今天,纳斯蒂娅居然来找他说话了,这倒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所以纵使佐西马之前已经在心里面准备好了几十种两人见面的开场方式,现在也用不上了,因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佐西马哥哥不害怕我吗……”

“你忘了我是你的朋友吗?朋友之间为什么要相互害怕啊?”佐西马望着女孩的模样,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复杂了;这个叫做纳斯蒂娅的女孩,可能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和别人正常的说过话。这种孩子,用脚指头都想得出她应该是家里面最不受待见的人,尼古拉沙皇只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王位,纳斯蒂娅这种女孩的出生,对他来说恐怕就和寄生虫一样……

小主,

“这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纳斯蒂娅指的是佐西马腰间的手枪,“这是‘枪’,是我的宝贝,他是我从一个德国佬身上抢来的,要是没它我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纳斯蒂娅可以用她的小熊来换哥哥的枪吗?”

“嗯?为什么要用小熊换枪?”纳斯蒂娅拿出了自己的玩具熊布偶,举起来放在佐西马面前,佐西马一头雾水,这个女孩不会真的患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因为我听别人说,朋友之间要交换了礼物才是朋友……纳斯蒂娅没有特别棒的礼物,所以……她找到了这个东西;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佐西马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妹妹想要吃饼干,于是自己偷偷跑到分配站,用一块捡来的怀表换了一小盒饼干;那天发生了什么,佐西马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却记得妹妹吃的特别开心。

——我为什么会想起这种莫名其妙的往事……

“谢谢你的好意纳斯蒂娅,但我不能把枪给你。”佐西马摸着纳斯蒂娅的头,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行……”似乎是第一次有男生摸自己的头,纳斯蒂娅红着脸低下了头。

“因为这是个危险的东西,像你这样的孩子还是不要接触这种东西的好。”

没错……俄罗斯的大地上已经有太多痛苦的孩子了,他们就像是一群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标本,比起标本,佐西马更愿意给祖国留下几朵鲜活的花朵——哪怕这是沙皇的花。

“对了,我虽然不能给你枪,但我可以给你更棒的礼物,想不想要啊?”

纳斯蒂娅点点头。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佐西马在叶卡捷琳堡驻扎已有半年多,因此很熟悉城内错综复杂的通道。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虚掩的门,算准换班时间躲过一条条岗哨,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前进,今夜,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对他们开放。他们拉着手疯跑,纳斯蒂娅跑着跑着就大声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像在飞翔——她此前从未在大街上飞奔过。

他们钻进城市中央的教堂,踩着耶稣的脑袋爬到拼花玻璃窗前,寒风扑面,纳斯蒂娅竟然有种要大哭一场的冲动,西伯利亚的荒原仿佛世界尽头,美得令人流连忘返的同时,却又让人觉得那么孤单——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在远处像是一道壁障,被冻住的河流如同蛛网一般在平原上展开,天空中的云层分裂成巨大的“山谷”,山谷中间幽蓝色的天空则是河流,太阳沉在地平线下,远处的云朵仿佛燃烧的火焰。

这是叶卡捷琳堡最高的地方,木制的十字架矗立在雪中,傍晚刚过,钟声便自动响起。

——铛铛铛。

雪的精灵又回来了。

“那边,是中国,太阳总是从那边升起来。”佐西马转过身,“那边,是莫斯科,祖国的心脏。”

浩荡的风从脚下吹过,纳斯蒂娅抱紧小熊,呆呆地眺望东方又眺望西方,下方行走的人就像是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她站得高高地俯瞰着这个世界,忽然轻轻颤抖起来,仿佛自己身处世界尽头。

“佐西马哥哥,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多读书,多看报,总会知道些莫名其妙的知识。”佐西马拍掉纳斯蒂娅肩膀上的积雪,“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我偷懒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来这个地方抽烟,现在那些教堂里的大牧首们都跑去吃晚饭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可以像我一样,一直看着这样的美景直到天黑。”

“谢谢你……”纳斯蒂娅的笑容忽然之间消失了,“但我不能接受这个礼物,因为对我来说……它实在是太美了。”

“不能接受?”佐西马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喜欢吗?还是说想要个别的?”

纳斯蒂娅杵着下巴,思考了很久,但她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自己只想送礼,却不知道想要什么回礼。”

“嗯……那有没有什么我力所能及能帮到你的事情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佐西马哥哥能让我去死……”

“去死?”佐西马五雷轰顶,同时瞪大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死”这个词会从女孩的嘴里说出来,这让他一时间乱了阵脚,“死……死……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我为什么要活在这里呢?反正大家都讨厌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所以我慢慢地就觉得死也不可怕,就像是睡着了,所以每次睡觉的时候,我都想象自己是不是真的死掉了。”纳斯蒂娅轻声说,“我死了,爸爸妈妈也不会知道,也没有人会难过,也不会有人为我哭……为我悲伤……佐西马哥哥,你会为我哭么?”

“我……”佐西马顿了顿,“我感觉我已经失去悲伤的能力了,因为在战场上看到了太多……原本不该看的东西……”

纳斯蒂娅似乎并不清楚什么是“战场”,可能在她的印像中,那是一个所有人一起玩游戏的地方;望着女孩天真的面孔,佐西马突然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想要把自己扇醒。

小主,

——我这是在干嘛,这家伙是个囚犯,我居然带着囚犯在城里四处跑来跑去;希望古米廖夫中尉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样最好。

“佐西马哥哥你要去哪儿?”

“送你回去,因为……时间快到了……牧首们如果看到我们在这里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佐西马哥哥你要离开我了吗?”纳斯蒂娅焦急的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佐西马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只是……偶尔暂时离开一下,但我会想办法在你身边的。”

——就像是你的雪精灵一样。

在得到了朋友的保证后,纳斯蒂娅又笑了,她笑得十分灿烂,好像西伯利亚的坚冰都能被这样的笑容所融化;但佐西马看着这样的笑容,总感觉自己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这个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应该将这些不幸迁就在她身上吗?

“立正!敬礼!”

“立!正!”

白军已经对叶卡捷琳堡发动了不知道多少攻势,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已经七月份了,但西伯利亚的雪居然仍旧没有丝毫化掉的迹象。一支小分队在今天稍微早些的时候抵达了城市,他们穿着一身黑,并且为首的军官声称自己的部队直接听命于莫斯科中央,不受这里的任何人控制。

“我们是莫斯科派来协助各位抵御白军进攻的,此外,我听说这里有叛徒在给白军提供情报,我们会把那家伙揪出来,然后枪毙!”为首的男人对古米廖夫和佐西马说道,“根据情报,沙皇现在还在这座城里对吧?”

“是的,就关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楼里。”兵营内,佐西马立正站好,同时用事务性的语气回答道,“关于沙皇的审判已经下来了,对么?”

“没错,我们就是来干这个的。”为首的男人悻悻说道,“沙皇一家被判处死刑,理由是他残害了无数的俄罗斯同胞,就地执行枪决。”

虽然早就料到了沙皇会有这样的结局,但佐西马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以为,沙皇会被带到莫斯科进行审判,但没想到居然是就地死刑。仔细一想也对,红军现在正在和白匪打仗,没有这么多多余的时间和物资去处理一个前朝遗老,而且红军的确也没必要留千古罪人的性命,要知道法国大革命的时候,法国人可是把国王送上断头台的,比起那种方式,用子弹显得足够仁慈了。

但佐西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按理说莫斯科中央应该早就知道沙皇被关在叶卡捷琳堡,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处理这件事情?还有白军那些莫名其妙的进攻方式……这座城市里真的有叛徒吗?

“明白了,我会把沙皇的孩子全部接走,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来处理。”

只不过长年以来的军旅生涯让佐西马学会了闭嘴,永远不要质疑长官的决定,这是一名士兵的职责,他只需一如既往的执行命令就行,听说白匪已经攻占了整个西伯利亚,妈妈和妹妹已经按照自己信件的内容,往乌拉尔山方向逃跑了,红军在那边设立了救助站,她们会在那边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佐西马则希望自己能够去前线,将敌人挡在家门口。

“不,我刚刚说的是,沙皇全家都被判处死刑。”

“什……么?”佐西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情况就是这样,准备一下吧,古米廖夫中尉、佐西马下士;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二十分钟后楼下见面。”

话毕,这支听命于莫斯科的部队就这样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佐西马和古米廖夫四目相对。

“莫斯科那边到底怎么搞的?”佐西马抱怨道,“原先不是说会把沙皇带过去审判……紧接着是就地处决,现在就连他的孩子也不放过么?”

“命令就是命令,佐西马同志;再说了,俄罗斯大地上有多少比他们还要凄惨的孩子?”古米廖夫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指了指远处,“看见远处的黑烟了么?白军就要打过来了,莫斯科中央已经下了放弃叶卡捷琳堡的命令,我们会在乌拉尔山的林海中抵御他们进攻。”

“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有个孩子……叫阿纳斯塔西娅……她根本就没有享受过沙皇的那些奢华,就这样也要杀了她吗?”

“佐西马,有些时候,就是要做出一些牺牲——”

“把子弹射进小孩子的脑袋……就能结束这一场厮杀吗?”佐西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两只手用力敲打着墙壁,“把枪指向自己无辜的同胞我就已经受够了,现在居然让我杀小孩……”

时间仿佛静止了,四下里只有壁炉内燃烧的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古米廖夫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他望着佐西马,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北方。

“那里,是火车站。”古米廖夫拉着佐西马的肩膀,“如果你真的想救那个孩子,就想办法把她带到那里,我的一些部队正在那边护送平民撤离,她可以混在平民队伍里离开,但那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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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您为何……”

“如果我们随意的杀害孩子,那我们和白匪又有什么区别……”

古米廖夫正打算说什么,忽然一名传令兵便焦急的扣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长官,白军发动总攻了,他们人数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外围的防线有些顶不住了。”

“上子弹!必须在平民完成撤离前守住城市。”古米廖夫从桌下拿出莫辛纳甘步枪,用力上膛,“去吧佐西马,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为你争取时间。”

——轰隆!

大炮爆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尼古拉沙皇从窗户向远处眺望,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历时半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救兵。他把自己的孩子叫到客厅,让他们打扮好自己,等待那个传说中的救命恩人出现……

“那是邓尼金和高尔察克的部队,他们是来救我的,我们马上就能够自由了。”

——自由。

纳斯蒂娅应该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父亲说这个字眼,她只是默默站在姐姐们的后面,听着大人们说着那些他不理解的话。

只可惜,开门的并不是预料中的救命恩人,而是佐西马·彼得洛维奇·弗拉基米尔下士。

“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佐西马说道,“莫斯科的刽子手正在往这边赶来,他们是来杀你们的——那个叫纳斯蒂娅的孩子在么?我要把她带走。”

纳斯蒂娅从姐姐身后钻出来,用蓝色的眸子期待的看着佐西马。

“你……你在说什么?”沙皇有些惊讶,他浑身都在颤抖,“我……等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能不能带走我的儿子阿列克谢。”

“对,带走阿列克谢——”沙皇的妻子也在向佐西马求情,“如果你也是保皇党同情者的话,带走阿列克谢俄罗斯还有救。”

“想得美!我只会带走纳斯蒂娅!”

“但纳斯蒂娅是我们当中最没有用的……”沙皇话还没有说话,佐西马就一拳打在了他对鼻子上。

“孩子只有‘有用’和‘没用’吗?我压根不是什么保皇党同情者,我觉得你们都是一群畜生,但纳斯蒂娅这辈子连自由都没有见过,她和你这群孤立她的女儿,皇储儿子都不一样;如果说谁有权利活下去,这个人只有她!”

佐西马一把抓住纳斯蒂娅的手,他回过头,莫斯科的刽子手已经来到门口了,眼下可不能从正门出去,忽然,他想到了纳斯蒂娅发现的那个涵洞,可以从那里溜走。

“等一下,等一下,请把阿列克谢——”沙皇的妻子用力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