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

还没等左思来得及做出回应，艾瑞贝斯先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因为这可不在此行的计划之内。

纳西尔领主瞥了一眼这位拥有极高圣武士等级的得力帮手，苦笑着解释道：“是的。无冬森林的面积实在太大了，大到远远超出了无冬城所能掌控的范围。

根据艾瑞恩的汇报，最近有一股未知的势力似乎进入森林深处，好像正在谋划着什么。

最近频繁出现的袭击可能就是某种前兆。

所以我们需要盟友，一个距离足够近且拥有强大威慑力的盟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我们至少可以排除奥术兄弟会这个最大的嫌疑了。”

“那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呢？”左思似笑非笑的反问。

“作为交换条件，第一，无冬城愿意放弃所有海军，但你麾下的舰队必须保证我们商船的安全。

第二，我们在商业方面将全面开放，不再设有任何限制。

第三，无冬城会每年支付五万金币作为酬劳，并且愿意在政治和军事上跟随你的脚步。

当然，前提是不违反正义的原则。”

纳西尔领主迅速抛出了自己酝酿好几天的条件。

第一条很好理解，随着耐兰瑟尔群岛舰队统一整个费伦大陆西海岸，以无冬城拥有的那几艘可怜战舰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还不如作为筹码扔出去，每年还能省点维护费。

而第二条商业领域的让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无冬城原本就不是一个商业氛围很浓郁的城市，主要出产手工艺商品、木材、稀有珍贵的园艺魔法植物、少量由众星斗篷公会施法者们制作的魔法物品、卷轴和药剂。

也就是说，其产业结构是以高附加值的制造业为主、农业和渔业为辅，即便贸易领域完全被外来者占领也不会出现任何动荡。

反而有可能会因此变得更加繁荣。

至于商业和金融领域被把持可能带来的巨大隐患……

抱歉，以纳西尔领主有限的知识跟见识还看不到那么远。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到“保境安民”的职责，让平民可以安居乐业，不用整天担心家园会遭到怪物或者野兽的袭击。

最后一条则相当于是把原本用来应付奥术兄弟会威胁的那部分费用省下来，作为“报酬”或者“保护费”支付给对方。

再加上政治方面的表态，换取无冬城眼下最需要的威慑力跟武力庇护。

事实上，无冬城从建立之初就是为了对抗路斯坎海盗和奥术兄弟会的入侵，其本身并没有称霸一方或是向外扩张的野心。

从纳西尔领主的态度不难看出，这座城市并不介意追随一个强大而友善的邻居，将自己摆在从属的位置上。

左思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很快伸出右手笑着说道：“成交！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以后我会指派艾瑞贝斯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事物。”

纳西尔领主也跟着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与左思紧紧地握在一起。

眼见北地最重要的两座沿海港口城市已经达成同盟，薇拉玛兰黛丝立刻小声吐槽道：“好吧，这次北地领主联盟会议总算是有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那些人类统治者为什么总是热衷于相互争斗。

难道就不能各退一步好好相处做朋友吗？

你是没有看到，那些领主、代表们在会议上争吵、谩骂的丑陋模样。”

左思转过身瞥了一眼这位把自己变化成类似“金发小太妹”样子的金龙女王，意味深长的回应道：“女士，争斗是所有智慧生物为了获得更好生存资源、为了把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所必然具备的天性之一。

或者也可以说是整个自然界存在的一种普遍竞争现象。

别说是智慧生物了，就连野兽、鸟类、鱼、昆虫、植物都无一不在遵循着这套弱肉强食的规则。

想要消除它是基本不可能做到的。

试问您会期待两头正在发情期为了争夺交配权而大打出手的公熊会和谐友爱的相处吗？

会期待雌性螳螂在交配过后，放走精疲力尽的雄性螳螂而不是吃掉它们吗？

既然您不期待这种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又凭什么期待拥有更高智慧、能够理解资源所能带来好处的智慧生物会如此呢？”

瞬间！

薇拉玛兰黛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过了良久才抬起头询问道：“可是以前这些北地领主联盟的成员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很团结，而且在面对路斯坎奥术兄弟会和兽人大军威胁的时候经常会相互支援彼此。为什么现在威胁没有了，他们反而开始互相争斗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现象。

即在面对足以威胁到自身生死存亡的巨大外部威胁时，内部矛盾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甚至是暂时搁置。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至一个国家、联盟、下至一个部落或者村落，想要保持团结而不是分裂，都需要有一个【我们】和【他们】的基本概念。

通常来说，【我们】指的是自己人，而【他们】指的则是敌人和潜在的外部威胁。

就拿北地领主联盟来说，当有兽人和奥术兄弟会这个【他们】存在的时候，他们自然要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因为如果不团结的话，自己就会遭到入侵乃至占领，从而失去一切。

为了确保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所有成员都会甘愿牺牲一部分原本属于自己的利益。

毕竟这个时候，在各城镇和贵族领主眼中彼此是【我们】的一员。

可当外部威胁消失的时候，原本【他们】这个概念也随之消失，统治者们需要寻找一个新的【他们】来维持内部团结。

此时此刻，那些曾经跟自己有过利益冲突、摩擦和仇恨的【我们】，就自然而然会转化成为【他们】。

换句话说，就是北地领主联盟成员各自的立场、心态变了。

既然已经将对方视作敌人，争吵与谩骂肯定也就不可避免。

说实话，他们忍到现在都没有爆发战争已经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继续往下引申，还可以用来解释国家乃至民族的形成。

翻开费伦的历史很容易就能发现，凡是历史悠久的国家和民族建立过程都是在不断区分【我们】和【他们】。

如果【他们】消失了或是被击败了，那就再想办法树立一个。

毕竟想要通过文化、宗教、思想和行为习惯来建立群体认同感，是非常困难且需要时间沉淀的。

哪怕最短也得几百年乃至上千年。

在如此长的时间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可能会将其打断。

但反过来找一个敌人可就容易多了，不是吗？”

伴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在场四位客人都立马震惊的无以复加。

纳西尔领主和艾瑞贝斯回想起了无冬城从建立到现在的历史，发现它就是在一直跟路斯坎不断地对抗中团结了一批反抗者，然后慢慢发展成今天的样子。

同样的，薇拉玛兰黛丝和艾拉斯卓也意识到，银月联盟的成立好像最初也是为了应对无穷无尽的兽人侵袭，以银月城为主导建立起来的军事同盟，并且在后来不断增加新成员才达到现如今的规模。

沉默了良久，薇拉玛兰黛丝率先打破沉默，瞪着两只不断闪烁异样神采的金色瞳孔赞叹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而且十分的准确、精辟。难怪艾拉斯卓遇到什么头疼的问题，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你。”

“感谢您的夸奖。

但这并不是我的见解，而是另外一些专门研究相关领域专家的研究成果。

我只是单纯的把它们讲述出来，仅此而已。

我们还是坐下来边吃边谈吧，不然某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罢，左思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带头坐到餐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毫无疑问，像金龙女王薇拉玛兰黛丝，还有左思和艾拉斯卓这样拥有银火的选民，少吃一顿饭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甚至都不会觉得饥饿。

品尝美食对于他们而言更接近于一种享受，而非维持生存所必须得营养补充。

但身为人类的纳西尔领主跟半精灵艾瑞贝斯就不一样了。

而且两人都是战士，原本饭量就要比一般人大得多。

再加上整整一上午都在想方设法化解各城镇与贵族领主之间的矛盾，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在左思示意请随意之后，这二位立刻便以优雅的动作快速往嘴巴里送食物。

才短短几分钟功夫，一只香气四溢的烧鹅就被消灭的仅剩下一堆骨头。

随后又吃了些涂满美味酱汁的肉排、茄汁鱼块、洋葱炒蘑菇、夹有大量肉馅的松脆千层饼，外加一碗蛤蜊蔬菜汤，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餐具，开始品尝杯子里暗红色的上等葡萄酒。

毫无疑问，从那惊人的进食量和纳西尔领主、艾瑞贝斯惊艳中带着满足的表情不难分辨出，他们对于菜肴的味道、口感和色泽都相当满意。

事实上，由于两人都是正义之神提尔的信徒，所以别看一个贵为无冬城的最高统治者，另外一个则是其最信任的左右手，可平时都很少会把时间、精力和金钱花在享受上。

所以舌头和味蕾瞬间就被这些精心调制出来的味道给征服了。

艾拉斯卓和薇拉玛兰黛丝也一边吃一边点头称赞，并且还向左思要了一份菜谱，打算回银月城也推广一下这些美食，让自己统治下的民众也能享受到。

当正餐结束，各种菜肴和主食被换成精美的点心、蛋糕后，艾拉斯卓这才再一次把话题转移回北地的政治。

她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快询问道：“索斯，在你看来，难道北地领主联盟解散已经成为了一种必然吗？”

“解散到不一定，但分裂已经不可避免。除非……你能找到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威胁的【他们】。”左思耸了耸肩膀回答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宁愿在博德之门所在的西哈特兰德地区做文章，也不愿意以路斯坎为根基在北地扩张。

无他，实在是这里完全不具备建立一个统一国家的基础。

尤其是遍地的城堡和大大小小的贵族，经过数百年相互联姻、结盟，早已形成了复杂的关系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