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漪听了她这一番话,颇为动容,面露愧色道:“公主谬赞了。我虚担着公主女师的名头,却未能尽职尽责,只是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罢了……”
萧窈一怔,及至想明白这话背后的缘由,摇了摇头:“纵是如此,也怪不着夫人。有错的并非你我,我不会懊恼后悔,夫人更不必自责。”
世家势大,足以遮天蔽日。
凡人如蝼蚁,纵使是随波逐流,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萧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班漪闲谈,直至萧斐从谢老夫人院中出来,才就此作别,一同回宫。
才到宫中,她便令人往祈年殿递了消息,参与这回的元日祭礼。
重光帝本就有此意,只是恐萧窈身体未好,心中不情不愿,这才不欲勉强。如今见她主动提及,当即便叫葛荣亲自往太常寺走一趟,传了旨意。
太常卿沉迷清谈会友,这事兜兜转转,依旧落到了崔循手上。
崔循言简意赅:“依着宣帝在时,阳羡长公主参与祭礼的章程安排,若有难以决断之处,另做商议。”
“是。”左丞应承下来,又问,“依少卿的意思,当遣谁去朝晖殿为公主讲礼?”
这本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问题,左丞不过循例一问罢了。
崔循却为此沉默片刻,才道:“挑个深谙祭礼,口齿伶俐的去就是。”
“下官亦是如此考量,”左丞心中原就已有人选,顺势道,“不若就请协律郎去吧。”
谢昭虽非在谢氏长大,但跟随在松月居士身侧学了这么些年,纵使是最严苛的人,也挑不出他仪态上的错处。
昔年被钦点为协律郎,入太常寺后,更是对诸多祭礼烂熟于心。
很符合“深谙祭礼”这项要求。
至于“口齿伶俐”,谁都知道谢三郎能言善辩,而且极有耐性,这些年就没同谁起过争执。
左丞听过这位公主大闹王家的事迹,思来想去,都觉着还是谢昭最适合这差事。
毕竟公主曾来过太常寺听琴,有些交情在,总不至于再因着一言不合,生出什么事端。
左丞扪心自问,考虑得已经极尽周全,只等少卿点头便吩咐下去。
哪知崔循并没应,反倒抬眼看向他。
左丞没明白这是何意,几乎出了层冷汗,小心翼翼道:“下官此举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少卿见教。”
崔循捻着指尖,缓缓道:“协律郎是大乐署的人,自有他的职责。”
左丞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对上崔循那双幽深的眼眸,又生生咽了下去。
谢昭名义上是大乐署的人没错,可太常寺忙起来,本就有各司相互借调的先例在,不算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崔循自己都将写祝词等一干事宜扔给谢昭来办!
这说辞实在站不住脚。
但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左丞也不敢与崔循争辩,只诺诺道:“少卿说的是,下官有欠考量。”
崔循不言不语,左丞只能揣度着,谨慎道:“下官无能。若不然,此事还是请少卿亲自来定?”
“下去吧。”
崔循不动声色,从他那张清隽却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至少得了这么一句。左丞如蒙大赦,再不敢耽搁,立时退了出去。
一室寂静,唯有案角的错金香炉轻烟袅袅,氤氲出浅淡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