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天贾芸见了宝玉,宝玉让他去外书房等。今天吃完饭,贾芸就去了贾母住处门外的书房绮霰斋。一进院子,他看见焙茗和锄药两个小厮因为下象棋争“车”吵了起来;还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这几个在房顶上捉小鸟。贾芸进门,把脚跺了一下,说:“猴儿们,我来了!”小厮们一看是贾芸,赶紧散开各干各的。贾芸进屋坐下,问:“宝二爷下来了吗?”焙茗回答说:“今天还没下来过。二爷有什么事,我帮你去看看。”说完,焙茗就出去找宝玉了。
贾芸便等着没事看看字画古玩,等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没见有人来,再看其他小厮都去玩了,心里挺烦。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甜美稚嫩的声音在喊“哥哥”。贾芸往外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长得秀气干净。女孩看见贾芸,害羞地转身躲开了。正好焙茗过来了,他看到那女孩,便说:“太好了,总算碰上个能传话的。”贾芸见是焙茗,赶紧走出来问情况。焙茗告诉他:“等了一整天,也没人来。这姑娘是宝玉房里的。好姑娘,麻烦你带个话,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
那女孩听说贾芸是自家亲戚,便不再躲闪,大胆地盯着贾芸看了好一会儿。贾芸说:“别管什么廊上廊下的,你就说是芸儿就行了。”过了好一会儿,女孩冷笑一声:“我建议二爷先回家,有事明天再说。今晚我找机会告诉他。”焙茗不解,问为什么。女孩解释:“他今天没午睡,晚饭会吃得早,而且晚上也不出门。难道让二爷在这儿白白挨饿吗?还是回家,明天来更好。即使有人传话,也靠不住,他可能嘴上答应,实际上并不会传。”贾芸觉得这女孩说话爽快又机灵,想问她叫什么,但想到她是宝玉身边的人,就没开口,只说:“你说得对,我明天再来。”说完就往外走。焙茗说要去倒茶,让贾芸喝了再走。贾芸边走边回答:“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说话时,他还回头看了看,那女孩还站在原地。
贾芸回到家后,第二天来到大门口,正好碰上凤姐准备乘车出门去请安。凤姐看见他,就叫人停下车子,隔着窗子笑眯眯地说:“芸儿,你敢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啊。原来你送我东西是有事求我。你叔叔昨天告诉我你找过他。”
贾芸笑着回答:“婶子,求叔叔那事快别提了,我现在还后悔呢。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该直接找婶子,事情早就解决了。没想到叔叔帮不上忙。”
凤姐笑着说:“难怪你之前没办成,昨天又来找我。”
贾芸赶紧解释:“婶子误会了,我真没那个意思。如果真有那想法,昨天就该直接求婶子了。现在既然婶子都知道了,我就不管叔叔了,只能求婶子能发发慈悲,帮我一把。”
凤姐冷冷地说:“你们想绕远路走,我也没办法。早告诉我一声儿,有什么成不了的,多大点儿事,耽误到现在?那园子里急着要种树种花,我正愁找不到人,你早来不就解决了?”贾芸笑嘻嘻地说:“那婶子明天就派我做吧。”凤姐想了想说:“这个我看着不太合适,要不等明年过年放烟花、挂灯笼那大事下来,再让你负责。”贾芸赶紧说:“好婶子,先让我做这个吧。如果我干得好,再给我那个任务。”凤姐笑着说:“你还挺会打算的。好吧,如果不是你叔叔提了,我可不管。我一会儿吃完饭就过来,你到中午来领工钱,后天就进去种树吧。”说完,她就坐上车离开了。
贾芸很高兴地去绮霰斋打听宝玉,却听说宝玉早已去了北静王府。于是,他只好在那里傻坐到中午。打听到凤姐回来了,赶紧去写了个领款条去领牌子。到了院子外边,他让人通报了一声,彩明出来收了条子,进去批了银子数目和日期,连同领物牌一起给了贾芸。贾芸一看,上面批了二百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赶紧去银库交了牌子,领了银子。回到家,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俩人都特别高兴。
第二天大清早,贾芸先去找倪二,把欠的钱如数还了。倪二见钱收齐了,事情就算完了。接着,贾芸又拿出五十两银子,出西门找到花匠方椿买了树,这事就不细说了。
话说宝玉那天遇见贾芸后,随口提了一句让贾芸第二天来找他聊聊。但宝玉身为富贵人家的公子,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完就忘了。那天晚上,他从北静王府回到家中,先去问候了贾母和王夫人,然后回到自己的园子里,准备换衣服洗澡。这时候,袭人被宝钗叫去帮忙做手工;秋纹和碧痕两个丫头去安排热水了;檀云因为她母亲过生日被接回家了;麝月生病回家养病去了;剩下的几个干杂活的丫头觉得宝玉可能不会叫她们,就都跑出去玩了。结果,一时间宝玉的房间竟然没人。宝玉突然想喝口茶,连喊了几声也没人应,最后只有几个年纪大的嬷嬷听见进来。宝玉看到她们,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老婆子们只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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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发现周围没有丫头,就自己动手去拿碗倒茶。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二爷小心别烫着手,让我来倒。”说着,那人已经走上前来,接过了宝玉手中的碗。宝玉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问道:“你刚刚在哪呢?怎么无声无息地就过来了,真是吓我一跳。”丫头一边给宝玉倒茶,一边回答:“我刚才在后院,刚从里屋的后门进来,二爷没听到我的脚步声吗?”宝玉喝着茶,同时仔细打量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头发乌黑发亮,梳成了一个发髻。她脸型修长,身材纤细,看起来非常清爽漂亮。
宝玉笑着问她:“你是我这屋里的人吗?”丫头回答:“是的。”宝玉好奇地说:“既然是这里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听了这话,丫头冷笑了下,说:“不认识的多了,不止我一个。我平时没干过端茶送水、拿东西这些显眼的活儿,所以您自然不认识我。”宝玉问:“那你为什么不做那些显眼的工作呢?”丫头说:“这事儿我不好解释。不过,我有件事要告诉二爷:昨天有个叫芸儿的来找二爷。我以为二爷忙,就让焙茗告诉他今天早上再来,没想到二爷又去北府了。”
刚说到这儿,秋纹和碧痕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走了进来,她们两人一起提着一桶水,另一只手撩起衣服,走得摇摇晃晃,水溅得到处都是。那个丫头赶紧上前帮忙。秋纹和碧痕正互相埋怨,一个说裙子被对方弄湿了,另一个说鞋子被踩了。突然发现有人过来接水,两人一看就愣住了,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小红。她们放下水桶,匆匆回到房间四处看,发现除了宝玉没别人,心里就不高兴了。于是她们准备好洗澡的东西,等宝玉脱了衣服,两个人出来带上门,她们就去找小红,问她刚才在房间里说什么了。
小红解释说:“我根本没在房间里。我只是因为手帕找不到了,去后面找手帕。没想到二爷要喝茶,喊你们没人应,我就进去帮他倒了茶,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秋纹一听,转头朝地上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让你去打水,你推脱有事,反叫我们去,原来你等着这事儿呢。渐渐地,你倒攀上高枝了。难道我们都比不上你了?你也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端茶送水!”碧痕接口说:“明天我就跟她们说,凡是端茶倒水送东西的活儿,我们都别动,全让她一个人做了算了。”秋纹接茬:“这么一来,不如我们都走了,让她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多好。”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骂着,一个老妈妈进来传话,说是凤姐交代:“明儿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你们都留点神,衣服裙子别乱晒。土坡那边都拉上围幕了,别随便乱跑。”秋纹好奇地问:“那明天是谁负责带工人过来监工?”老妈妈回答:“什么后廊的芸哥儿。”秋纹和碧痕听着名字都没什么印象,又问些别的。旁边的小红听明白了,记起那是昨天在外书房见到的那位。
原来这个叫小红的女孩,小名叫林红玉,因为“玉”字和林黛玉、贾宝玉的名字犯了忌讳,大家就不叫她的玉字,直接叫她小红了。她是荣国府的老仆人家的孩子,爸妈现在负责管理府里的房产和田地。小红16岁,被分配到大观园工作时,被安排到清幽雅静的怡红院。没想到后来宝玉搬进了她工作的院子。小红虽然年纪小,不谙世事,但长得有几分姿色,心里总想着能有机会接近宝玉,提高自己的地位。可是宝玉周围的人个个机灵又厉害,她总也找不到机会。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却又被秋纹她们给打击了,心里特别失落。正在郁闷的时候,听到老妈妈提到贾芸,她心里一动。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怎么办好。突然,窗外轻轻传来一个声音:“红玉,我捡到你的手帕了。”红玉听见忙出去一看,原来是贾芸。她红着脸,问:“二爷在哪捡到的?”贾芸笑着说:“你过来,我跟你说。”一边说一边上来拉她。红玉一慌,转身想跑,结果被门槛绊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