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铮鸣却好似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他甩甩袖子,镇定自若地向着堂中主座走去。
他走到紫檀木雕的太师椅前,却不曾坐下,而是转过身正对谭政霖,扬声道:“圣旨在此,扬州刺史谭政霖,速速跪下接旨。”
他边说,边从袍袖中拿出一方明黄的卷轴。
他又何尝不知谭政霖的心思,何尝不知自己位卑言轻,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谈判的筹码,所以,他今日一行,压根儿就没有坐下来谈的打算。
谭政麟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确实没想到,金铮鸣竟会将圣旨这样贵重的物件,如此随意地藏在袖中。
那层和善的皮子被剥去,暴露出了本来面目,如冬日阴霾般沉沉的视线落在对方眼中,压低的声线满是威胁:“金铮鸣,你确定要与我为难?”
金铮鸣举着圣旨,腰板笔直地站在那,无动于衷,似无视,又似不屑。
临行前,尚书齐瀚担心金铮鸣这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会为户部招惹麻烦,故而提前跟他透了底,历数了一番谭政麟在朝中的人脉背景,再三嘱咐他不要意气用事。
谭政麟,景运二十八年的进士,主考官是如今权倾朝野的中书令王霈贞,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维持座主和门生之间的情谊,备受王霈贞青睐。
昭仁三年,谭政麟迎娶了吏部尚书蒋墨钧的女儿,缔结两姓之好。
六部之中,吏部主管官员考核调任,是六部之中职权最大、权柄最重的部门,吏部尚书亦有“天官”之称,与朝中官员牵涉甚广。
为免结党营私、制衡吏部尚书的权力,许多朝代,都会有吏部尚书不得为相的规定,由此可见“天官”威权之重。
得罪谭政麟,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暂退一步、权宜行事,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佳选择。
但金铮鸣若懂得权衡利弊,懂得曲媚逢迎,他也不至于在户部坐了七个月的冷板凳。
他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偏要撞破南墙亦不回头,偏要以卵击石,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