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刻经过的每一户人家,每一扇密闭的门窗,每一方漆黑的床榻,都是一个赌坊、一间私窠子、一方地狱。
里面是无数女人挣扎求救的声音。
只可惜燕京太远了,他们听不到;好容易听到了,又来的太晚了。
太晚了……
“我明白,”贺停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同样低落,“我也没想到一起贪墨案背后竟会扯出这样惊天的隐秘,荆州税关如此,那天下其余税关呢?我不敢想象会不会有第二个桐庐县……”
他自幼跟随父亲在贺兰军中长大,受贺兰军风熏陶,立志荡平天下罪恶,匡护社稷,入大理寺四年以来,经手案件无数,他原以为他已经做到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桐庐一行,戳破了他理想的幻影,令他看清了自己的天真和幼稚。
罪恶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施暴者的手段和行径,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践踏人性的底线和伦理的边缘,仅靠他一人,如何铲尽天下罪恶?
他勾着白玉京的肩膀,沉默地在黑暗中前行,两个人都在经历着内心的剧烈煎熬和波动,原有的信仰坍塌殆尽,他们要在废墟之上构建新的城邦。
一盏摇晃的灯火突然出现在黑暗尽头,不甚明亮的纱笼照亮了来人清晰且脆弱的下颌。
是顾北柠,和手执灯笼随行的星鸾。
“北柠?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说不能见风吗?”白玉京不轻不重地看了星鸾一眼,似有所不满。
“是我求星鸾姐姐陪我出来的,林太医也点头同意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声道,“我来,是想给你们看看这个。”
她递过一卷纸轴,捏着卷轴的手指似在微微颤抖。
“是典史王忠送来的。”
今夜稍早些时候,在顾北柠已经睡下之后,桐庐典史王忠突然到访客栈,声称有东西要交给东阳侯世子跟贺少卿。
因二人不在,能主事的,便只有星鸾一个,只是王忠未曾见过星鸾,对她没有半分信任可言,故而不肯将东西交托给她。
最后,还是被吵醒的顾北柠出来见了王忠,这才拿到了这方卷轴。
贺停云将卷轴徐徐展开,其上,是一份以桐庐典史王忠的名义所写的诉状,状告荆州税关横征暴敛,刺史方文卓助纣为虐,将桐庐县变做泯灭人性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