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停云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尽可能放缓语气劝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又何尝不知,只是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若拿世族豪强开刀,势必步履维艰,按照玉京的意思徐缓图之,岂不更好?”
“你们所说的徐缓图之,要多久?三年?五年?十年?天兖王朝国祚绵长,世代永昌,可百姓等不得。”
顾北柠起身走到窗前,从驿站二楼的角度,能远瞰半座江陵城,不过一层楼的高度,便和陋瓦茅蓬的乌衣窄巷拉开了距离。
更遑论燕京城中高耸的汉白玉台阶。
高居于云端之上的掌权者,纵然心生怜悯,也不可能与民生疾苦全然共情。
这世上的苦难和不幸,本就存在巨大的割裂感,嫉恶如仇如白玉京跟贺停云这般,也无法想象所谓民生多艰,究竟多到何种地步。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三文钱杀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够忍受一个月不洗澡,他们眼中习以为常的一切,却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空中楼阁。
“世子爷,贺少卿,若非陆先生不远千里进京,你们可有想过江陵会到何种境地?江陵百姓因你们而得救,江陵之外呢?全国十道十三州,又有多少起人间惨剧在上演?”
“百姓们苦了太久、煎熬了太久,那根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们没有时间等你们权衡利弊、徐缓图之,重新丈量天下田亩,将土地归还于民,是唯一可行之法。”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如果贺停云并非出身靖安侯府,如果白玉京不是清荣长公主的儿子,那他们绝对会具本上奏、义无反顾。
但出身不仅仅是助力和底气,也会是枷锁和负累。
他们的主张,势必会被视作靖安侯和清荣长公主的主张。
如果昭仁帝不肯同意,那就是为家族招惹祸端;如果昭仁帝首肯,以这二位的威望地位,攀附者声援,敌对者阻挠,势必会演化成一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
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已分明,只看他们要如何取舍。
……
金陵城内秦淮河上一艘画舫内,澹台衍正与一白发老者执棋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