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换了一支又一支,金质的烛台之上落满蜡泪。
秦络绯站在殿门前,过分单薄的外裳垂落,随着殿中的帘幔,起伏不定。
她少有如此素净的时候。
面上未施脂粉,发间不见簪钗,只穿了一身素白色广袖长袍,像一朵随时可能坠落枝头的栀子花。
从掌灯时分,到现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她一直站在那儿,舒展的眉眼间神情淡漠,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自白玉京那四封奏章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后,秦络绯的日子便一日比一日艰难。
那日太庙之中,皇后王清慈在众臣面前素衣脱簪,与昭仁帝携手共进退,宫中立刻传出了帝后伉俪情深的佳话。
人人皆言,若非皇后无心争宠,虔心礼佛,那后宫之中必然不会贵妃一人独大,更有甚者,认为秦络绯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都是皇后拱手相让的结果。
若仅仅只是这些流言蜚语,她倒未必会全然放在心上,关键是昭仁帝的态度。
一连数日,昭仁帝都未曾踏进仁明殿半步。
后宫如此,前朝亦然。
就税关改革一事,趋于保守的太子党大败,眼看圣心已定无法挽回,他们便暗中助力,将户部观政金铮鸣推到了征税御史的位子上。
他们原本以为,扬州调粮一事无疾而终,说明金铮鸣是一块无能的软骨头,由他做荆州试点的征税御史,足以令税制改革的第一枪哑了火。
没想到自他赶赴荆州后,亲手制作了丈量田地的量弓,日日躬身于田间地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这两日送回燕京的奏章上,竟已见成效。
太子党全盘皆输,三皇子党则恨不得张灯结彩、摇旗呐喊。
从陛下不再来仁明殿,而转去皇后所居慈元殿便能看出,圣心已渐渐偏向三皇子澹台境一派。
她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竟隐隐有崩盘之象,这让秦络绯如何接受?
而最令她惊慌失措的是,今日午后,昭仁帝去了冷宫。
相比起有琅琊王氏做依仗的皇后和三皇子一党,被废为才人幽禁冷宫的崔知宜,更令她感到惧怕。
明明六皇子依然被困在金陵城毫无动作,明明崔知宜也依然幽居冷宫不见天日,可恐惧却从心底蔓延开来,无法控制。
“清河崔氏有女,自幼习得安邦治国策、经纶济世言,才堪咏絮,怀瑾握瑜,其眼界学识,老夫亦甘拜下风。”
这是曾经的儒学之尊——裴氏一族家主对崔知宜做出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