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开始出现清量土地,编造图册的方式来核查田地。
但这事并不好做,因为地方豪强们会对抗这种行为。如光武定天下后,就实行全国土地的清量,但很快就遭受地方上的叛变。
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这事也算是刘德然所言乡贤对乡人们的庇护作用的佐证。
而且该说不说,这种编造图册的难度之大,并不是说说的。
费钱、费时、费力。
非得有一个精干的团队去执行下去。而以前汉室只能用地方上的乡吏们做这事,但这些人又普遍是来自于当地豪族和乡贤们,如何会用心推这事?
所以刘德然认为,汉室之税低,皆是乡贤之功。
但现在呢?合该你魏郡黔首们倒霉。因为过往保护他们的乡贤们都被他们自己打倒了。
就好像他现在坐着的这棵大柏树,因为二百年的成长,有点树根已经长出来,蔓延到了路基了。
这个时候呢,你不想着将那些树根砍了,却想着将这树全撅了。
等你们这些人高高兴兴的砍了树,最后却发现已经没有参天巨木给你们这些旅人遮风挡雨了。
何其愚蠢!
再加上,即便是刘德然对泰山军充满了厌恶,但他还是得承认人家确实比汉室要厉害多了。
过往地方钳制汉室触角的手段,对人家泰山军压根没用。
人家泰山军直接就从分田开始。
所有土地都归乡公所,然后由乡社吏来分。
这些人既被上所监督不敢滥权,又熟悉地方情况。所以泰山军毫不费力的就建立了地方上的户籍和田亩册表。
所以你家里有多少田,人家泰山军一清二楚,你如何能躲?
而且人家泰山军搞这么一摊事,需要的钱粮就更多。那这多余的钱粮哪里来?还是从你们这些细民身上吸?
他刘德然虽然没接触过地方的庶务,但他小师弟卢毓有啊。
用他小师弟的话说,在过去河北的吏民比是六十民养一军政吏,这种情况下上下都能接受。
但现在呢,你泰山军各种小吏人数不知道比汉室事情膨胀了多少倍。宣教是好,要吏不?互助是好,要吏不?劝农更好,但要不要吏?
你泰山军哪项政策不要这些最基层的小吏来做事,最后你这小吏的人数得要多少?
就刘德然自己看到的,幽州还算了,那里各项政策还没有落实多少。但冀州不同,这里被泰山军经营得和老地一样,各项政策轮番上。
过去一个乡社,也就是三老、啬夫、游徼等几个乡吏。其中三老还都不算编制,不领俸秩。
而现在,一个泰山军的乡公所,杂七杂八的人数加起来就是十几人,都是领俸秩的在编吏,这就是四五倍的膨胀。
所以此时刘德然嘿然一笑,鄙薄这些河北黔首:
“让你们这些人和泰山贼为虎作伥,苦日子在后头呢!”
但突然,那魏郡行商后面的话,却打了刘德然的脸,让他难看到了极点。
却见那行商,嘿嘿一笑,以一种鄙夷的口吻说下了这番话:
“咱们可不是那些五谷不分的贵人们,以为汉室给咱们三十税一就真的是这样了。先说咱们里社过去的佃户,这些人是不交税赋给汉室,但他们交田租给地头们呀。那些地头哪个不是催逼于下,恨不得将那些佃户的口粮都给夺走。但现在这些人却在咱们泰山军的帮助下拥有了土地,还只要交十之一,其他的不用再交。你说是不是大德政!”
一众行商嘿然点头,齐呼:
“大德政!”
魏郡行商大感痛快,再次摇摆着脑袋,说:
“咱们再提那些过去的自耕户,这些人总有自己的土地的了吧,能享受三十税一吧。但真的想得美!对,你田赋是只交三十税一,但你还有各种其他名目。什么算钱你要不要交,口钱你要不要交?然后再加上各种名目的摊派,你汉室不比那些地头拿的少。我父就是当年上面要咱家交平羌赋的时候,被逼死的。我就搞不懂,你西人遭乱和咱们北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咱们卖儿卖女去养你们!”
说到这里,这行商还有点哽咽了。
说到底,过去的河北黎庶们太苦了,他们哪个没受过这灾?家里哪个人没被上面的苛政给逼死过亲人?
所以,一时间众行商皆愀然,唯有刘德然三人颇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