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歪着脑袋,打量着问路男子。
二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瘦得很。
头发乱糟糟的,胡乱绑在一起,脸上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问着她话,一双眼却在村里四处乱看。
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就是棉衣宽了点,棉裤长了点......就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物。
细雨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好臭!
问路的男子,穿得虽干净,但他身上有一股臭味——像是久未洗澡的汗酸味、脚臭味、还有难闻的血腥味......种种气味糅合在一起,混在一起的那种酸臭酸臭!
细雨嫌恶得呕了一声。
眼前这人,比她还埋汰!
她身上可不臭,也没血腥......不对,血腥味??
细雨一怔,伸长脖子,鼻子抽动数下——难闻的臭气再次飘入鼻端,酸臭中夹杂着腥臭的的血腥味......她并没有闻错!
细雨再次打量起问路男子的面相。
长得倒是一副和气样。
只不过,男子印堂发黑,眼圈乌青,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
更让细雨注意得是,男子身上有一股凶煞之气。
煞气?
细雨挠挠下巴。
这男的杀过人!
煞气如此浓厚,杀得还不止一人!
有意思,长了一副和气相,却杀人如麻,真是人不可貌相。
问路男子身上的血腥味,令细雨想起了黑风匪寨。
恶贯满盈的黑风匪寨,整个寨子里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就连寨子里的土匪,身上也浸透了那种血腥之气。
眼前这男子,同样满身血腥气。
莫非,他也是个土匪?
细雨眯起眼。
如此浓重得血腥气,这男子肯定出自附近哪个土匪窝!
他探听过马村,莫非是打探消息的探子?
哼,那个乌烟瘴气,恶事做尽的黑风匪寨,已被她连根拔起,烧得干干净净。
寨中的一众土匪,也烧成了灰,被山风刮散,落在山林间。
尘归尘,土归土。
如今,又冒出个土匪窝?
啧啧啧,这是给她送功德来了!
细雨咧嘴笑起来。
这帮子土匪肯定吃到了包有铜钱的饺子,才会撞大运,撞到她手里!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
问路的男子,正是昨夜偷袭背山村那一伙流兵,其中的一员。
他姓陈名方,本是一普通农户,已娶妻生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生活。
忽有一日,官兵凶神恶煞地冲进了他们的村子。
村里的男人,除了年老体弱的不要,年幼还不足十二岁的不要,剩下的都被官兵强行带走。
陈方自然也在其中。
他们被朝廷强征入伍,操练了大半个月,好多人连枪都拿不起来,就被驱赶着随大军出发,要赶去并州和薛家军打仗。
陈方幼年时,也听过战神薛定山的故事,现在,他要去打薛家军?
他,他不行!
陈方不想去打薛家军,他想过逃跑。
只不过,他胆小,只敢想想,不敢真跑。
大军里,有胆大的。
行军路上,有三个小兵结伴偷偷逃走,很快便被捉了回来。
当着全营的面,逃走的三个兵卒,当众砍了脑袋。
三颗脑袋在地上滚出好远,陈方脸色煞白,几乎吓破了胆。
娘哎,幸亏他没逃。
否则,地上的脑袋,也得多他一个!
陈方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军赶路。
到了得胜山,他上了战场。
这次,他彻底吓破了胆。
从没想过,战场是这样的——到处是血,到处是断肢残臂,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首……同个营帐的伙伴,一转眼,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那双眼,昨夜还满是憧憬。
跟他说,等明日打完仗,打扫战场时,他要多多搜寻战利品。
等日后回到家,家中苦等的妻儿老小,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言犹在耳,人已不在。
那双眼黯淡无神,就那样半睁半闭,茫然地盯着他。
陈方趴在地上,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
等吐完了,吓破的胆子也回来了。
他要逃,逃出战场,逃离这片人间炼狱!
他趴在死尸堆里,趁人不注意就往外爬,等爬出了主战区,陈方连滚带爬,跑进了得胜山。
胆小的陈方,最终选择当了逃兵。
不逃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