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位自在得不行的狐勒兰王还在诱惑她:“睡吧,睡吧,睡一觉就结束了。”
这真的有点太放松了吧……
唐今这样想着,但眼皮还是一点点耷拉了下去。
旁边的狐迦乐看得好笑,盯着她看了一会,觉得无聊,翻了个身趴着,换只手撑着脸继续盯着她看。
就在唐今意识蒙眬,真的就要睡着了的时候——
“哐!”
耳边骤然一声异响,身下花车像是撞到了什么,猛地一晃。
唐今眉心皱了皱,下一刻,睁开了眼睛。
从车前传来的乐声停了下来,车队不再往前,街道两侧的百姓闹闹哄哄,不知是看见了什么。
狐迦乐比唐今要先坐起,唐今能看见,他的脸色在视线落到前方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森冷了下去。
唐今缓缓坐起。
街道两侧的百姓都渐渐低了声。
就在车队前方的必经之路上,画着祭文的黑色旗帜飞扬,一群穿着特殊祭祀服饰的人,在圣巫夷姑的带领下站在圆形祭台之上,唱念着什么。
有士兵跑到花车边向狐迦乐告罪,唐今的西域话还没有学得太好,只能勉强听懂“王上”“不知情”之类求饶的话语。
狐迦乐也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极为冰冷。
不等狐迦乐这边派人去赶,那位穿着祭祀大袍的夷姑就已经带着人缓缓往这边走来了。
车队前方的乐官舞者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夷姑在国内的身份极高,除了禁卫,其余人都不敢拦。
狐迦乐抬了抬手,禁卫也就将夷姑那一行人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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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沉稳而浑厚的声音从花车底下传来,明明对方身形佝偻,发色花白,抬着头眯眼仰视着花车上的人,浑身散发而出的气势却强横得令人难以忽视。
“王上,您当真要迎一个陈人为后?”
陈人?
简单的两个字抛出来,却顿时在周遭百姓之中引发了一阵议论。
“陈人?王后是陈人?”
“这……陈人怎么能做我们的王后呢?”
有人反对:“这怎么不行了?我们不是一直与陈国通商吗?这次许是王上要与陈国联姻呢?”
“可是……王上他不仅是王上啊,他可是……”
后面的话语那人没有再说下去了,可这句话一出来,却顿时像是往人头顶上泼下一盆冰水,有人蓦然反应过来:
“对啊,王上……不仅仅是‘王上’啊。”
……
嗡嗡嗡。
嗡嗡嗡嗡。
像是不小心踢掉了蜂箱盖子,放出了一大群吵闹不已的蜜蜂。
狐迦乐的眼底泛起些许烦躁,眸色愈冷。
他知道夷姑这群人在想些什么,原本王权、神权分立,但自他出生后,一部分神权就渐渐被他所掌控。
如今他正式登上王位,拥有了全部的王权不说,还占据了一部分的神权。
这是“不合规矩”的,继续这样下去,神权可能会尽数归于王室手中。
夷姑不想看到这样的发展,想要从他手上夺回神权,并借机打压王权,而他最近做的最有可能触动他手上神权的,就是他要娶一个陈人为后这件事……
在普通民众眼里,他们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本国神只迎娶异族人的。
狐迦乐都已经猜到底下的夷姑要说些什么了,但他还是冷冷淡淡地问:“我要迎谁为后,还要问过你吗?”
夷姑抬头望着他,高声回答:“自然。”
狐迦乐好似起了些兴趣:“哦?”
夷姑挥手,身上那宽大的祭祀大袍随着她的手而抬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肃穆感:“若您只是王,您要迎谁为后巫族都没有意见——但,您别忘了,您不只是王。”
此话一出,本来还只是低声议论的百姓们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最后也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喊了一句:
“‘翠’怎么能娶异族人!”
一话出,若冷水溅入油锅,霎时激起一声又一声的回应。
一时间,周遭百姓都在喊不能令异族人为后的话。
夷姑微微眯眸,注视着花车上那年轻新王的眼中掠过些许幽芒。
她其实没有那么介意这位新王娶谁,迎娶陈人固然不太符合她的理念,但对方是王,要娶她也没有资格反对,但是……
对方自登上王位后的种种反应,都摆明了要收敛神权。
她必须给予这位野心勃勃的新王一个警告。
听着周遭那逐渐激动起来的一声声高喊,夷姑的面上没有半分波动。
花车之上,狐迦乐有些缓慢,用力地,摩挲着指节。
最近心情太好……
他都很久没有杀人了。
心底杀意肆虐,但转过一圈,瞥到旁边还安静眨巴眼睛的某个笨陈人,那股杀意就突然散去了。
嗯……
新婚,就不见血了吧。
秋后再斩。
眯眸轻笑了一声,再开口,狐迦乐淡淡的声音自高处传下,松懒中带着几分好似无赖般的轻佻玩味:
“是啊,我不仅是你们的王……我是‘翠’。”
不等周遭一众人反应,狐迦乐就非常好脾气地问上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来约束‘翠’吗?”
既然他们都把他看作“神”,那他就当当这个“神”好了。
只是。
一群信徒而已,有什么资格约束“神”要做什么呢?
狐迦乐这摆明了就是要耍无赖了。
夷姑也被他这回答砸得面色凝滞了一下,大概是怎么都没想到他还真敢承认自己是“翠”吧。
可不等夷姑反应过来,周围百姓先反应过来了。
“啊?王上、王上真的是翠吗?!”
“这……这……王上都承认了,那就应该是吧?”
“如果王上真的是翠的话,我们……有资格阻止王上娶谁吗?”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心里都跳出来一个回答——
当然不能了。
神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底下的信徒发话了。
可是……
百姓们也不全是傻子,虽然一直都认定了新王是“翠”在人间的化身,可很多人心里也分得清王是王,“翠”是“翠”的。
有人狂喜,深信不疑,亦有半信半疑甚至完全不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