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锦屏折返而来。
“沈世子和小姐……”
周春林皱眉,居高临下,不咸不淡的阻止她。
“哪里来的小姐?我儿周氏庭芳早就嫁给秦家,你是在污蔑世子殿下名声!”
锦屏脸色一白,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
“驸马爷和沈世子在国子监的时候是同窗好友,两人之间多有羁绊,十分要好。”
周春来脸色分外难看。
“所以…京都中那些关于沈世子和修远的传闻都是真的?”
锦屏一脸不解,“什么传闻?”
周春来低咳一声,“什么断袖?沈世子和修远的那些事——”
“这……”锦屏当真是不知情,虽说她跟周庭芳形影不离,可着实没听过这样的传闻,“婢子确实不知。不过沈世子已经定亲,想来传闻也不过是传闻而已。”
周修远却不安道:“可世子爷早已和许小姐退亲!莫非他知道…知道…周庭芳……”
说到后面,周修远一脸惶恐不安。
周春来却冷哼一笑,“他若真知道周家的事情,那她死的时候,他就该寻上门来。如今时过境迁,他再出现在周家,绝对不是为了她!开门,迎客——”
周修远眼皮一跳,欲言又止,“父亲——”
低头,手却已经被周春来捉住。
周春来笑意盈盈,语气却不容拒绝,“慌什么。他是世子,可你也是陛下的女婿!”
周修远并不敢去面见沈知。
这两年来,凡是跟周庭芳有关联的,不管是恩师、同窗、学生,他都尽量绕着走。
周修远自认才疏学浅,偏周庭芳的那帮朋友各个眼光如炬。
他做得越多,错得便越多。
只有蜷缩在阴暗角落里,凝神静气,装傻扮乖,才能有一线生机。
周庭芳啊。
为什么你死了那么久。
还要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周家人赶去前厅的时候,便瞥见一身着锦袍白衣的男子。
他姿态闲散,一袭祥云纹案的大袖长衫,脚上一双黑色皂靴,
腰间一条玉带,束住蜂腰,显得挺拔如竹。
他懒懒散散的坐在那里,十分随意,手里捧着白瓷茶杯,正埋首小饮。
这一行人中,只有周修远不必行礼。
周春来携赵氏上前问安,颤颤巍巍的要往下跪。
好在沈知虚虚的扶起他们,脸上带笑,“两位不必多礼。我和怀恩是至交好友,哪里敢受伯父伯母的礼。”
周春来便顺势站起身来,又见沈知笑着对周修远点头,“怀恩,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周修远心里发紧。
两个肩膀,瞬间崩得紧紧的。
自从来了京都后,加上这一次,他拢共就见过沈知三次。
第一次,沈知领旨办案,抓的是一伙在京都周边流窜的人牙子。那群人负隅顽抗,甚至动了刀剑,沈知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持凛凛长枪,打马而过,一步一里,便取下人头数颗。
长安街的石板路,血流了一地。
沈知的长枪上还沾着黏糊糊的白色浆液,竟在人群中冲他而来。
他骑在马上,神仙风姿,眉眼带笑。
他的声音好似鬼魅。
轻轻的。
淡淡的。
“怀恩啊,怎么去了一趟西北回来,胆子变小了?莫不是被西北的匪徒吓破了胆?这可不像你——”
当他看清沈知长枪上沾着的白色浆液是人的脑浆子之时,周修远脸色发白,险些一口吐出来。
他当下落荒而逃。
甚至,做了好几宿噩梦。
第二次,便是和公主成亲的前几日。
那一夜,沈知喝醉了,竟然偷偷摸到他的房间。
周修远半梦半醒之间,便看见沈知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他惊恐得大叫出声。
沈知一身酒气,立在窗边,声音沉沉:“听人说,你丢失了记忆?从前许多事都不记得?”
周修远根本不敢开口回答!
他怕一开口,全部露馅。
沈知会像追杀那群人贩子般,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头颅。
沈知凶煞。
一身戾气。
犹如活阎王。
“那你记不记得陛下进京那一晚,我喝醉了,我们——”
却再无下文。
周修远唯唯诺诺的回答。
这一番话,父亲母亲曾监督他排练过千遍万遍。
“世子,我在西北遭到仇家袭击,伤了脑子,前尘往事,许多都不记得——”
周修远记得沈知看他的眼神。
那一瞬。
面前含笑如春的人,似乎突然变成了长满獠牙凶神恶煞的鬼怪。
沈知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
一动不动的。
直盯得他后背汗水不停,打湿衣裳。
有那么一瞬间,周修远甚至觉得那双幽黑的眼睛,已然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若说周修远这辈子怕什么人,周春来算一个,沈知也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