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毓请他借一步说话。
章振礼从里头出来,道:“若是为了书道会的事,家中管事上午就整理好送去长公主府了。”
“是另有一事请教章大人,”沈临毓道,“衙门里人多,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说吧。”
一来一去,两人各有心思,最后还是定的广客来。
理由也是简单:大中午的,总不能饿了肚子。
依旧是昨晚上那间后院的小屋子。
沈临毓笑着与阿薇道:“等下还要回衙门,也吃不得酒,简单些就好。”
阿薇应了声“好”。
桌上,章振礼昨晚写的字也已经收起来了。
陆念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嗤笑了声:“如果那就是章大人的能耐,啧……国公夫人还真是,夸自家人夸得厉害了。
也不奇怪,国公夫人是位好母亲,母亲眼中,儿女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她对庶女那般好,对侄儿自然也是如此。
这事不能怪到章大人头上,是我因一位良母的爱子之心而有了过高的期待。”
章振礼险些气笑了。
千步廊一路过来,少不得出些汗,人也燥热。
他定定看着陆念,压着脾气,道:“让夫人见笑了。”
陆念抚掌,哈哈笑了声,抬脚走了,留给章振礼一个嚣张的背影。
章振礼一口气下不去又上不来,着实堵得慌,闭着眼按着眉心缓了缓,听到沈临毓走进来的脚步声才又舒展开来,恢复如常。
“王爷想说的是什么事?”他问。
沈临毓道:“想请章大人仔细看看冯正彬的那份遗书。”
章振礼一下子没有领会:“那案子……”
“冯正彬的死一并被归为了科举舞弊案,这其中有圣上的考量,”沈临毓清了清嗓子,“但我们做臣子的,能弄清楚的地方还是再多费些心,说不准哪天圣上突然问起来了。
此前确实也没有多少新的方向,得知章大人擅长书道后,我才有个这个念头。
章大人多年练习,想来是练过金体,冯正彬的那手字和他的遗书,写得到底如何,我想还是让章大人这样的内行人看看。”
章振礼的呼吸一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今早送去长公主府的那些字,行草楷各色都有,是他自己的参悟,并没选择临摹的大家字体,更不会有金体。
本以为,书道会开始时,长公主或许会让他在相国寺中当场书写,却也不一定会点金体来刺激圣上,但章振礼着实没想到,沈临毓今儿就等着他了。
偏偏还是这么的名正言顺。
沈临毓取出那封遗书,展开推到章振礼面前,另一边,又摊开了抄写到一半的经文。
“还有这一份,”沈临毓道,“从冯家抄出来的,多年以前冯正彬用金体写的文章。”
一溜儿排列在面前,章振礼不看也得看。
他毕竟是行家,对金太师的字体又格外熟悉,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差异来。
“冯正彬的功夫不到家,”章振礼斟酌着用词,“金体不好写,他能写成这样也能得个中游。
早年间写得更好些,经文反倒是退步了,想来这几年中他很少用。
遗书……”
章振礼沉默了阵。
去年,他就看过这份遗书。
彼时粗略看了,认为遗书字体十分“暧昧”。
和抄写经书的字有七八分像,真要分析起来也能抓到不同痕迹,偏后半截龙飞凤舞,也能解释为寻死之人那不同于平日的心境使然……
这案子不经过大理寺,又牵扯着冯正彬那位姓金的原配夫人,章振礼没有一笔一划和诸位官员分析的想法,因而根本不掺和。
显然,半年多以后,遗书再次放在他面前时,他不能单纯以一个“外行”的目光去评价了。
成昭郡王有备而来。
章振礼答得万般谨慎,他甚至还是用手指蘸水在桌上描画说明。
阿薇隔着窗户看见了,抬眸冲陆念眨了眨眼。
陆念心领神会,一面损着“章大人好生客气”,一面大步进去从架子上取了文房:“昨儿就不肯用这的笔墨纸砚,但我告诉你章振礼,你爱嫌弃不嫌弃,我家桌子台面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给你当画板的!我嫌弃你用它写字!”
章振礼一张脸倏然涨红,被陆念震住了。
沈临毓抿着唇才没有笑出声,偏过头不去看章振礼的神色。
视线落向窗外,他看到了阿薇。
阿薇在廊下笑得眉眼弯弯,甚至无声地,替陆念鼓了鼓掌。
陆念依旧自说自话,骂完了人,她添水研墨,纸张铺开。
笔架摆到章振礼面前,陆念一字一字道:“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