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城迎战,是吗?”灰鳌直截了当地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语气带着由衷的惋惜。“教廷的士兵成千上万,前赴后继。哪怕是你,也无法每次都击退他们。你很清楚答案,但还是要去送死,为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担任清理者吗?”

公爵的语气没有丝毫不快,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见多识广的唐纳德知道肮脏的秘密总被埋得最深,而两人不同寻常的神态和语气也让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在了解一些猩红大公的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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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鳌冷笑着偏过头去。“因为我生来就放荡不羁,争强好胜,所以你想让我待在你眼皮底下,这样能少惹些麻烦,对不对?”

奥兰多沉默了一会,慢慢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们都恨我。但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那么多私心。我只是希望你能深入了解这座城市,在必要时用暴力解决问题,不过更多时候是在观察、学习、等待。”

“你想让我学什么?又等待什么?”灰鳌的面部肌肉因愤怒而骤然扭曲,“我一直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君王,而你却把继承权留给了那个亚当家的小杂种!我一直在努力相信你讲的故事,但你骗了我,你甚至骗了你自己!”他激动地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闪耀的群星在哪里?胜利女神的恩典在哪里?巨龙的宝藏在哪里?我告诉你真相,闪耀的群星已经洒满尘埃,胜利女神的恩典从不存在,而巨龙的宝藏就埋在被剥皮的尸堆下。我告诉你,父亲,传奇都死了,希望都死了,而我看见那些死人从地狱中探出头来嘲笑着我们的命运。看看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我们带着饥饿的弱者打着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教廷的大军会毁灭我们,而你,还有你的军团,却对此一无所知!”

唐纳德一时不知所措,在他下意识看向公爵的时候,灰鳌还在咆哮。“多少人已经为你而死了?已经七年了,你许诺的胜利在哪里?援军在哪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吧!一无所有,众叛亲离,靠着昂贵的药物和虚假的救赎拼命延续着你那一文不值的生命!而最可悲的莫过于这都是你自己选的,你有过选择的机会,你本可以忠于自己的本心,联合你的朋友去改变世界;你本可以用自己的才华拯救兰斯;甚至,你本可以向教皇下跪,乞求她的宽恕,但你没有!你此生已经犯下了多少错误,现在竟还要一错再错,彻底断送这片土地的未来!”

奥兰多在沉默中坐着,一言不发。对唐纳德来说,他的沉默坐实了灰鳌的每一条指控;它体现了每一个在这个毫无光亮、充满血腥气味的黑暗中度过的夜晚。

“我确实犯过很多错,但最让人无法容忍的莫过于身为一个父亲,却忽视了自己的子女,没有正确地引导你们。”奥兰多终于开口,“你真的打算背叛我,孩子?”

“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灰鳌答道,“你的护卫,她们不会来了,我让她们喝下了毒药。在你死后,我会马上结束这场闹剧,好好替教皇统治这座城市,这才是一位合格继承人该做的事。”

“你在宣布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面对灰鳌身后几十个亮出武器的护卫,奥兰多并无太大反应,“而你知道,说出这一切,我就必须杀了你。”

灰鳌点了点头。“你知道我必须尝试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要继承的是一座富饶的要塞城市,而非一片焦土,所以我必须在联军冲垮城墙,屠杀整座城市之前,挽回你的错误。”

唐纳德意识到,这就是公爵给予他的选择了——是成为叛党颓然投诚,还是坚守初心冒险争取飘渺的希望?毫无疑问,唐纳德的确在犹豫。在经历了七年暗无天日的可怕生活后,他明白自己的热血和抱负已经不过是空壳,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想低头认命,那就不会拖到现在才想起投降。或许所谓的选择,并非是真的选择什么,而是想起自己究竟为何会习惯性地坚持至此吧。

非要说的话,那只能是因为此刻的灰鳌像极了他两面三刀的父亲,而那个男人口中的奥兰多,也像极了自己心中的偶像。

“最后一个问题。”奥兰多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真的,只是为了继承我的遗产,才杀了你的姐姐,并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父亲,”这个满脸贪婪的可怜人尖声叫道,“父亲。伟大的父亲,请您务必祝福我,父亲。因为这一切,都是您自己选的。我本不想染指那些罪孽,但事已至此。在我当年毒杀了莱特商会会长的小儿子,而您并未处置亚当小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今天。您想谈谈?那就谈吧,谈谈我为何会变成这样;谈谈在母亲死后,您是如何对待我们这些杂种的;谈谈您真正的儿子都对我们做了什么;谈谈这些年来,我们是如何容忍那每一夜都在耳边响起的低语和哭泣的。知道吗?你的私生女在死前请求我,让您体验她们所体验的痛苦。我想,我会很乐意满足她们最后的请求。”

“不,想都别想。”唐纳德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他伸手拔出腰间饰有华丽图案的长剑。这场战斗不容易,就像过去的七年一样,残忍、冷酷。他太容易想象自己的结局,但他愿意在断气前用最后的吐沫来嘲笑这群懦夫。他知道战争,他知道战士们如何死去。有多少人有幸回到家乡,最后无病无灾寿终正寝?显然,唐纳德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卡琳在教他用剑时就说过,用剑杀人之人,总有一日也会死于他人剑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无论杀人者是善是恶。

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这就意味着很多时候注定没有其他选择。

他收紧肌肉,屏息凝神,向叛党们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