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是真的。毕竟,这一刻不可能是真实的。
“这不可能。”劳伦斯咕哝道。
“是吗?”奥菲莉亚大笑着说,“啊,傲慢,这甜美的罪恶是多么诱人。何不接受现实呢?大逆奥兰多终于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了。他以为自己是神吗?竟狂妄到带一万人与联军主力正面抗衡。或许这在兰斯人的概念里被称作勇敢,但另一方面,他可能是…”
现在劳伦斯明白为什么圣城的军队如此之少了,他知道猩红大公会派出诱饵帮他吸引敌人主力部队的注意,但他从未想到奥兰多会以自己作为诱饵。
“你确定吗?”劳伦斯的身体微微颤抖,那沉重的真相压得他喘不上气,“他可是猩红大公,百战百胜的…”
“我想你能猜到结果,不是吗?”
劳伦斯摇摇头。他当然能猜到,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将军也只能在军力1:9的情况下取得险胜,1:20…他不敢想,这种情况下能留具全尸已是万幸。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了帮助一无是处,软弱无能的我,毫不犹豫地赌上性命。卡琳是这样,就连奥兰多也是如此…为什么?
在此之前,劳伦斯每次都会把负面情绪释放到很远的地方,比如茶花领附近的山上,或者是沃河下游的荒滩上。当愤怒与悲伤的野兽发出嚎叫声在脑海中游荡时,劳伦斯的心中除了赶紧远离亲友外别无他求。
但此刻,他内心的阴暗面占据了主导地位。他把手按在了腰间的猩红女王上,无比期待即将到来的大屠杀,但他同时也对自己的这一行为感到无比的厌恶。他竭尽全力地将这种冲动压制在骑士的自律与贵族的尊严之下,可他的自控力并不是无限的,连续几年的血腥战争和络绎不绝的糟心破事早已将他的荣誉感与道德腐蚀得千疮百孔。一群畜生…劳伦斯对敌人乃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平民充满了纯粹的仇恨,只有这些野蛮的狂信徒会在杀死一个曾拯救人类文明的年迈英雄后,经历完大肆屠戮,还能聚在一起高唱圣歌。当劳伦斯听到遥远战场上回荡的哀嚎与被诅咒的哭泣时,内心被一股巨大的邪恶满足感所占据。
“我很抱歉。”奥菲莉亚虽然微微颔首,但语气中并无任何歉意。
“我也很抱歉。”
奥菲莉亚微微眯眼,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指什么?”
“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将妻女护在身后,清了清喉咙里的灰尘。干燥的风吹动着钉在他胸甲上的纯洁印记。在他脚下,一条人头攒动的灵魂之河铺展开来,迅速渗入地下。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奥菲莉亚的内心是如此不安,如此恐惧,这种矛盾的违和感让她感到困惑。
一枚毒箭从太阳里坠落,正好击中了人群中的奥菲莉亚。此时,她终于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成百上千的士兵和护卫架起盾墙环顾四周,因为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愤怒的吼声。
刚开始,找不到任何敌人的影子,护卫们在惊恐与自责中逼近劳伦斯,因为不管他有什么打算,貌似都要到此为止了。然后,劳伦斯将猩红女王拔了出来。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突然,那把剑再次发生了变化,暖红色的火苗从剑刃上升起,那些逼近的护卫如同被塞壬蛊惑般站在原地,放下武器,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伴随着箭雨的袭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此时喊杀声再次响起,如潮水般涌来,猩红大公的精锐部队从外城区发起了进攻。
小主,
“到此为止了,尊贵的陛下。”劳伦斯喃喃自语,“我相信你是绝不可能逃走的。”
更多的尖叫声传来,地行龙骑士的龙枪在疯狂舞动着。让他们摆好架势从宽阔平整的街道上发动冲锋简直是一场人造天灾,街道上的士兵在猝不及防下根本无法组织防御阵型,只能三三两两逃到民居高处奋力搭箭射向横冲直撞的龙群,但大部分箭矢都从龙骑士的盔甲上弹开,并插进他们坐骑脚下的大块碎肉中。几十个勇敢的圣佑军擎起长矛,把那些怀抱孩童的妇女护在身后,但他们的努力毫无意义,当龙骑士们毫无迟滞地碾过人群时,四分五裂的尸体被高高地抛向空中。
就连奥菲莉亚的护卫们也开始被迫后撤,卡库鲁长弓团射出的夺命箭雨倾盆而下,精准得令人胆寒。哪怕有重型盾牌的保护,总会有那么几支又粗又长的破甲箭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射入盾阵,其尖端从护卫膨胀的头颅后爆裂而出。他们无可奈何,只得用肉身替受伤的奥菲莉亚挡下箭雨,拼命掩护手脚健全的幸存者们拽着伤员撤回圣格里高利大教堂内部。凭借意志和决心,奥菲莉亚推开了身前因为毒发而痉挛的护卫,发出了气急败坏的质问。
“你究竟是如何在守夜者的眼皮底下部署了…”
“古老的木马把戏,陛下。感谢您仁慈地给予我贵族待遇,使我能沿途架设上百个法术节点,让远程传送的误差距离缩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劳伦斯冷眼目送着护卫们架起奥菲莉亚退入教堂,语气中却并未有解脱的喜悦之情。“接下来,我将俘虏你,彻底结束这场战争,以弥补我的罪过。至于那些无辜的死难者,就让他们等我下了地狱再来审判我吧。”
本来有些惊慌失措的奥菲莉亚在听到答案后,竟呆愣了几秒。在想通一切后,她错愕地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起来。
“竟是这样…只是这样?别小看了人类心中纯粹的兽欲啊,你所认为的那点暴行与罪孽在这片土地上甚至不能称之为恶。”
那种如孩童之间互相作弄的小小恶意突然让奥菲莉亚感受到了久违的愉悦,就像是童年时期的她与羊羔玩耍时突然想把它扔进水中的邪恶想法一样可爱又可笑。劳伦斯如此简单直接的反抗,竟然让多年在教廷与宫廷泥浆中跋涉的奥菲莉亚如沐春风。
真是个可爱的小骑士啊,一无所知之下竟然想用这种方法作为最后的手段,他的故乡一定到处都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吧,如此纯洁的你又为何要来到这片土地上呢?
她发出一阵尖锐而疯狂的笑声,其中散发着难以捉摸的饥渴,失望与愤怒。
“你真可怜,竟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没有大军拱卫圣城,我就会束手就擒吗?”她说,“既然你只想结束这场战争,那就来抓我吧。如果你仅凭如此可笑的手段就能做到这种事,那我也不会费尽心机唤醒全能天父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唤醒你的神?难道有人指示你这么做?”
有那么一瞬间,劳伦斯想起了梅菲斯托在猩红大公的城堡对他说过的话。他那时说,“所有所谓的巧合,都带有一定含义,灵魂在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险时会调和命运以自保。”他那时的意思是劝劳伦斯三思后再决定是否学习灵魂法术,但意思是一样的。然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远在艾瑟尔被焚灭之前,况且梅菲斯托的劝告也不是驱使他来到此地的原因。
凡事皆有代价。
在他失神的瞬间,圣格里高利教堂的大门被牢牢关上了。一支箭打在厚重大门上雕刻的某位圣徒身上,磕掉了一点木屑,那圣徒眼中竟有鲜血般的粘稠液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