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昨日是什么大功劳?”皇帝直勾勾盯着她,怒极反笑,“当着燕人的面给楚国人没脸,还不是得朕!私下里去劝抚转圜!皇长姐出头教训,那仗的是穆慧皇贵妃——人家楚国延吉公主的脸面,名正言顺!你呢?你真以为就凭你父亲镇守远遂关,那些楚人就会也敬你三分?你是朕的嫔妃!堂而皇之抛头露面朕没有处置你便罢了,你还敢来讨赏?”
“说得好啊!”苏以慈击节而笑,“我昨儿确实是技痒了,那又如何?独留长公主一人在殿上难道不显得我大梁软弱可欺,只能依仗延吉公主之女才能去教训这些无法无天的外臣?妾不过是一介嫔妃,后宫妇人取他项上人头都不过探囊取物,他们楚人岂还敢有不臣之心?” 她言语咄咄逼人,却偏还要娇俏笑着、柔声细语,“其三,长公主拦下楚使处处刁难,当时气氛已是剑拔弩张。而妾是后宫中人,为太后娘娘献舞祝寿‘名正、言顺’。所以那剑舞哪里是为了威慑楚人故意为之,分明是助兴暖场的小把戏。昨日殿上众人不是哈哈一乐,一团和气么。哦,当然,除了那楚人以外。”
右靴踩上卧榻,扑满灰土的缚裤怼到皇帝面前,苏以慈依旧言笑盈盈,伸出一指点在他胸前:“至于安抚楚使,本就是陛下你的职责所在。妾已经拦下那胸无城府的莽汉,如果还要想法子去平息他怒火的话,何不干脆、披了这身衮服,自己去指点江山呢?”
“常福!”皇帝低声怒吼,“滚出去!”
“萃雨。”苏以慈不甘示弱,“麻烦殿外稍候,我与皇帝,有些私房话要聊。”
管家婆前后张望着,好像真怕她会将皇帝吃了似的,还得是那总管太监三番四次的催,才肯依依不舍出门去——不怪她,昨日正元殿上剑拔弩张,今日这令熙宫内莫不如是?武艺高超将门虎女堵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面前,两人正谁也不让地大眼瞪小眼。她腰间、可还挂着那把匕首呢!
门扇一开一合,不过呼吸之间殿内已空空荡荡,唯剩他二人对面僵持。苏以慈却几乎是应声向旁一转身,就在皇帝身边安然落座:
“陛下耍得好威风,如今四下无人,就无需虚张声势充场面了吧。”
皇帝则立时向旁一挪身:“你毕竟是我的妃子,为何就不能顾一点朕的颜面?只一次也好……伸着手又要什么?好、好!朕加封、重赏!你二位兄长,满意了?”
“欸呀,妾立的功,却是兄长得赏,陛下好没道理。”话是这么说,苏以慈到底肯收回手来斟满一杯茶,随便往皇帝面前一戳:“呶,说了半天口渴了吧。下次但凡把姿态做在前头,妾自然省得陛下的好,不会故意给您为难。”
皇帝并不接盏,苏以慈便自己仰头一口喝尽茶水,再拿袖子在嘴边一蹭:
“今天跑这一趟不是专门为了跟我置气来的吧。我都听说了,想去祭拜孝定恭皇后,太后娘娘不许吧。嗯,我刚才说过什么来着?好像是,‘要先把姿态做在……’什么来着?”
她说罢翘起腿仰起头,就等着皇帝低声下气来求。那面红齿白的年轻帝王深呼吸过三趟,终究还是下榻来对这无法无天的丫头郑重一揖:
“宜昭容神机妙算,一定已有计较。朕,请宜昭容高见。”
他说得勉为其难,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格外惹人厌。苏以慈便故意晾他半晌,才玩着杯盏开口道:
“太后不准你去你就借楚人的名头呗。他们不正闹不痛快,就去祭拜祭拜他们的延吉公主,私下说和说和,矛盾也就了了。燕人晾在京中,你不想看看他们和荣王还有什么私房话要讲?我到时和你一起去,还有馨妃也得带着。宫里面不用愁,有福宝林……这事我好像没和你说过:上巳节之后福宝林来找过我,她的聪明不小,知道淑妃倒台、馨妃必然容不下她,便来攀我的交情。宫里面有她和萃雨看着,太后翻不出什么浪来。”
“福宝林?”
皇上满腹疑惑,苏以慈懒得理他,继续思量道:“棘手的只是国玺了。跟楚人一起出去那就不好带在身上,万一有个意外……也不能让太后轻易找到……知道了!”她忽地眉开眼笑,“你明日去露华殿,把国玺托给良宝林收着。”
“如此重宝,岂能交与露华殿!”
皇帝好像当真被她吓一跳,急得脸色都发白。苏以慈翘腿乜他一眼,放了茶水枕着胳膊笑得半天直不起腰。这不是赤果果的戏弄还能是什么?皇帝一时气急作势要走,她却也不拦着,就那么得意洋洋、看他下不来台阶僵在门前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