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露华殿而非馨妃。你看中了良宝林?”
苏以慈反而笑得更大声:
“陛下的眼界是只有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秦家那驸马爷、不中用啦?”
戚亘冷冷望着她,似乎对这答案并不意外,却要在她尾音落下抬头来看时又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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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何必提及露华殿,”戚亘说了半句,忽而倒抽口冷气,“假药方一事第二日,你一连去见了三次馨妃,你与她达成了何样交易?”
“可真难为您了,后宫前朝一塌糊涂还有闲心探查我的踪迹。”明知对面是敲山震虎有意试探,苏以慈却并不以为意,只一蹬腿从榻上窜下来,去亮格柜旁取下个黑檀木剔彩盒随手抛去,“当初那还不是、为了您,本以为馨妃有些真心,可她那陪嫁盯得紧,油盐不进。所以换个游戏玩。你,皇帝陛下,郑重其事,把这东西送去给良宝林。完了再说些好话,显得一腔真心、多信任人家似的。现在就去,妾就不留着您蓬荜生辉了。就穿着这身湿衣服演苦肉计去,那才入宫的小姑娘,很好哄的。”
她大大咧咧安顿罢,凑近些又小心点拨几句。皇帝立马舒展了眉头,忙不迭拔腿就走。
“……这、这……国、玺?”
面对着皇帝随手扔上桌的黑檀木剔彩盒,林怀思吓得一时呆住。身后那小丫鬟瞪直了眼睛,双颊骤然潮红。佯装醉酒的皇帝斜倚桌案,不着痕迹扫视她主仆二人一眼,心下对苏以慈的火气不免又积蓄了三分——无他,只因一切确如她所料、正有条不紊地进行。有求于人的滋味向来不好受,有求于人助长了无法无天的滋味更不好受,有求于人助长了无法无天却无可奈何的滋味令他想要拍案离席。可他没有。
他也没有全然依计而行。
苏以慈让他屏退除良宝林外所有无关人等,他却偏偏留了木棠在侧:这陪嫁女官怕他,他很是受用,存心要看她又被这国之重宝吓到微微发抖;苏以慈让他鉴心剖腹甜言蜜语,他却偏偏佯装醉酒假痴不癫,盒子一扔只顾自己惆怅:馨妃貌美无双,与之“花前月下”也算半推半就,良宝林材质粗陋,他可不愿自讨苦吃;苏以慈让他对前因后果三缄其口,他却偏偏假借酒劲将一切从头道来:他毕竟苦闷已久,却向来无人倾诉。
他甚至垂下泪来:
“十年祭,朕欲祭拜母亲,却还要假托燕使的名头……这算什么。还要东躲西藏,外防燕人内防家贼,只能将国玺存于此处,朕这皇帝……”
何其窝囊。
这四个字他到底不曾说出口,是那小宫女犹犹豫豫叫起“陛下醉了”。或许他当真醉了吧,玉液琼浆毕竟已下去半壶。“喝酒不如喝茶。”那陪嫁女官还不死心继续规劝,好像他喝了茶醒了酒便会收回那烫手山芋似的。皇帝心下觉着好笑,一时兴起却叫来纸笔,泼墨挥毫,改动唐代联句茶诗一字,便当作是圣恩赐字:
“素瓷传静夜,芳气满贤轩”。
芳气满贤轩。
“良宝林守顺敬恭,林敛尚才志贤,钱、钱遵,奋忠义杰。”他絮絮叨叨,两边强调了钱家,得意洋洋抛去一眼,“守好国玺,护好江山社稷,你、你父亲、你外祖,忠心贤良天地可鉴,沉冤、何惧不能昭雪?”
洋洋洒洒说罢了,他很满足似的抓一把新衣干爽的襟口,也不等对面回答倒头就睡。男女之情?那堪比利益交换。苏以慈到底女流之辈,短视天真自命不凡,何敢骑在他头上撒野?他转念便怒气冲冲,于是这夜的囫囵梦难免兵荒马乱。可这时候他如何能想到,梦醒之后不多时还将有大难候着,到那时他依旧少不得仰仗苏以慈大才,方得转危为安。